第16章

更新时间:2025-12-25 02:13:27

第16章

但柳氏只以为,谢国公已经厌弃了自己。

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自己连最后的倚仗也靠不住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孟倾,却从这僵持中窥见了一丝机会。

她悄悄退回自己的院落,打开妆奁,咬牙取出一支赤金嵌红宝的双股簪并一对翡翠滴珠耳坠——这都是她平日里最珍爱的首饰。

“你拿去,速速典当了,换最好的银骨炭回来。”她将首饰塞给春兰,低声吩咐道,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不过一个时辰,一小筐上好的银骨炭便送到了柳氏房中。

孟倾亲自捧着,声音温婉又刻意扬高了几分,确保院中洒扫的仆妇都能听见。

“夫人万福!倾儿瞧这两日越发冷了,担心夫人用不惯新炭,特地寻了些银骨炭来。”

“倾儿虽不比嫂嫂掌着中馈,权柄在握,但这点孝心还是有的,万万不能委屈了夫人的身子。”

这话语巧妙,既显了自己的“孝心”,又暗指了苏瑾玉的“刻薄”。

柳氏正自伤心怨愤,见孟倾如此贴心,对比苏瑾玉的冷酷,顿时觉得慰藉了不少。

她拉着孟倾的手连连夸赞,看向荔香园方向的目光更是怨毒了几分。

消息很快传到了苏瑾玉耳中。

碧螺愤愤不平:“小姐,那孟姑娘也太会卖乖讨巧了!竟这般下您的脸面!”

“难不成她忘记了,之前国公是怎么说的吗?”

“您这样做,分明是国公的授意!”

苏瑾玉却只是淡淡一笑,眼中掠过一丝冷嘲。

“虚荣罢了,有什么好计较的?她既喜欢表现,我便给她个更大的舞台。”

次日,众管事照例回话时,苏瑾玉特意将柳氏和孟倾都请了来。

她目光转向孟倾,唇角含着一抹看似温和的笑意,声音清晰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

“昨日听闻孟妹妹体恤母亲,自掏腰包为母亲购置了银骨炭,此等纯孝,实在令人感动,堪为府中表率。”

孟倾心中得意,面上却故作谦逊,微微福身:“嫂嫂过奖了,倾儿只是尽些本分......”

“妹妹过谦了。”

苏瑾玉打断她,笑意更深,语气却陡然一转,变得无比自然又理所当然。

“既然妹妹有此至孝之心,又如此体贴母亲,我倒是想起一事......”

“母亲平日除了炭火,每日还需用上等的血燕窝一盏、长白山老参汤一盅,这些滋补之物年深日久,开销亦是不菲。”

“如今公中艰难,我正愁此项开支无处节省。”

她目光“诚挚”地看向孟倾,仿佛在委以重任。

“不如这样,妹妹既有此心,便将母亲每日的燕窝参汤等一应滋补用度,也一并承担了吧?”

“如此,既全了妹妹的一片赤诚孝心,又为公中节省了开支,岂不两全其美!”

“母亲以为呢?”最后一句,她是转向柳氏问的。

柳氏张了张嘴,看着孟倾瞬间煞白的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而孟倾,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干干净净!

她那点典当首饰换来的银子,买点银骨炭尚可支撑几日。

但,如何能长期负担得起那价比黄金的血燕和老参?

这简直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孟倾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如同针扎一般。

她想拒绝,可方才“孝心”的高调是她自己唱出去的,此刻如何能当众吞回去?

她嘴唇哆嗦着,指尖冰凉,半晌,才在苏瑾玉那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目光逼视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嫂嫂考量的是......为夫人尽孝,是倾儿的福分,倾儿......倾儿尽力而为!”

这话说得艰难无比,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和尊严。

苏瑾玉满意地点点头,仿佛真心夸赞。

“妹妹果然深明大义,孝感动天。”

“如此,母亲日后滋补之事,便有劳妹妹多多费心了。”

她轻轻巧巧几句话,便将一顶“孝心”的高帽,和一副沉重无比的财务枷锁,牢牢地、公开地扣在了孟倾头上。

谢清安立于廊下阴影处,将厅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见苏瑾玉端坐主位之上,面色平静无波,仿佛不是在颁布苛的刻新规。

她那清冷的嗓音吐出“削减七成”、“自行支取私房”等字眼时,甚至没有一丝迟疑。

一股无名火倏地窜上他心头——这女人,何时变得如此六亲不认、刻薄寡恩?

竟敢如此对待他的母亲!国公府的体面,她竟半点也不顾惜了吗?

然而,当他的目光转向孟倾,看她捧着那筐银骨炭,故作温婉,实则刻意地宣扬其“孝心”时,那股怒火又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谢清安泄了些气,转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孟倾那点小心思,那点试图通过踩低苏瑾玉来抬高自己的算计,在此刻如此清晰,甚至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与他记忆中那个清雅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产生了微妙而令人不适的割裂。

随后,一种强烈的陌生感猛地攫住了谢清安。

“这个言辞犀利、手段精准、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女人,真的是那个在我后院沉寂了六年、温顺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苏瑾玉吗?”

谢清安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同床共枕六年,他印象中的她模糊而单薄,就像一幅褪了色的画,只有顺从、沉默,甚至有些木讷。

可眼前这个人冷静,锐利,像一把刚刚出鞘的寒刃,闪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她甚至不需要大声斥责,只需轻轻拨弄,便能将对手逼入绝境。

这种反差,让他感到一阵心惊,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自己竟被她蒙蔽了这么久?

还是她从来如此,只是自己从未费心去看清?

越想,谢清安就越觉得,自己的心头被一股奇怪的情绪萦绕着。

他仓惶的转头逃离了这里,并没有人发觉他的到来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