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更新时间:2025-12-24 22:46:10

厉司爵离开老宅时,天已经黑了。

他没有开车,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一会儿是简婉清苍白决绝的脸,一会儿是父亲冰冷失望的眼神,最后都定格在那句“她怀孕了,七周,是你的孩子”上。

他的孩子。

在他浑然不觉的时候,已经悄悄在简婉清腹中生长了七周。

路灯一盏盏亮起,照亮他苍白的脸。路过一家母婴店时,橱窗里展示着小小的婴儿衣服,粉的、蓝的,柔软得像云朵。厉司爵停下脚步,隔着玻璃看着那些衣服,心脏一阵阵抽痛。

他本该陪着婉清一起来逛这种店的。她怀孕了,他们要有孩子了,这本该是三年婚姻里最值得庆祝的事。

可他都做了什么?

为了一个假孕的苏薇薇,他在结婚纪念日跟婉清离婚,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她,甚至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她。

“混账……”厉司爵靠在橱窗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眼泪终于掉下来,“我真是个混账……”

手机在这时响起。

是苏薇薇。

厉司爵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眼神一点点冷下来。他接起电话,声音嘶哑:“喂。”

“司爵,你在哪儿啊?”苏薇薇的声音娇滴滴的,“不是说好今晚陪我产检吗?我都到医院了,你人呢?”

“产检?”厉司爵冷笑,“苏薇薇,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我的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司……司爵,你什么意思啊?”苏薇薇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当然是你的啊,医生都说四个月了,时间都对得上……”

“哪个医院?”厉司爵打断她。

“就、就是妇幼保健院啊。”

“我现在过来。”厉司爵挂了电话,拦了辆出租车。

去医院的路上,他给助理发了条短信:“查苏薇薇过去半年的所有就诊记录,特别是妇科和产科。我要详细的,今晚就要。”

半小时后,厉司爵在医院妇产科走廊看到了苏薇薇。

她穿着一条宽松的连衣裙,小腹微微隆起,看到他就迎上来:“司爵,你怎么才来啊?医生都等急了……”

厉司爵没理她,直接走进诊室。坐诊的是个中年女医生,看到他们,推了推眼镜:“是厉先生和苏小姐吧?可以开始了。”

“医生,”厉司爵开口,“我想先问个问题。苏小姐之前在这里做过产检吗?”

医生愣了一下,看向苏薇薇。

苏薇薇脸色一白:“司爵,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之前都在私立医院做的,今天才转到这里……”

“把就诊记录调出来。”厉司爵对医生说,“所有的。”

“厉先生,这涉及病人隐私……”医生为难地说。

“我是孩子父亲,有权知道。”厉司爵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或者,我让院长亲自来调?”

医生看了眼名片上的“厉氏集团执行总裁”头衔,沉默了。她转身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打印出几页纸。

厉司爵接过来,一页页翻看。

越看,脸色越沉。

就诊记录显示,苏薇薇确实怀孕四个月。但往前翻,三个月前,她有过一次“先兆流产”的就诊记录,当时医生建议保胎。

时间对得上。

可是……

厉司爵翻到最后一页,眼神定住了。

那是两个月前的记录,苏薇薇因为“月经不调”就诊,医生开了调理激素的药。就诊日期,正好是他出差回来的第二天。

而那天晚上,苏薇薇来给他送文件,他们在办公室……

“这是什么?”厉司爵指着那条记录,声音冷得像冰。

苏薇薇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瞬间惨白:“这、这就是普通的月经不调啊……”

“月经不调?”厉司爵笑了,笑容里满是讽刺,“苏薇薇,你真当我是傻子?你两个月前还在调月经,现在告诉我你怀孕四个月?”

“不是的!”苏薇薇慌了,“这个记录有问题!肯定是医生搞错了!”

“搞错了?”厉司爵把记录摔在她面前,“要不要我现在带你去别的医院重新查?查血,查HCG,查孕酮,看看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到底几个月了!”

他的声音很大,走廊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苏薇薇哭了,抓住他的手臂:“司爵,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厉司爵甩开她的手,“解释你怎么用假怀孕骗我离婚?解释你怎么一边吃着调经药一边跟我说你怀了我的孩子?苏薇薇,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没有骗你!”苏薇薇哭着说,“孩子真的是你的!只是、只是我为了留住你,把时间说早了一点……”

“早了一点?”厉司爵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恶心。

他曾经觉得这个女人温柔懂事,比简婉清更懂他。现在才知道,温柔是装的,懂事是演的,连怀孕都是假的。

而他,居然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抛弃了真正爱他、怀着他孩子的妻子。

“我们分手了。”厉司爵平静地说,“从现在起,不要再联系我。孩子生下来后,去做亲子鉴定。如果是我的,我会负责抚养费。如果不是,你该知道后果。”

“司爵!”苏薇薇尖叫,“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你付出了什么?”厉司爵转身,背对着她,“付出了你的演技?你的谎言?苏薇薇,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毁了它。”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传来苏薇薇的哭喊声,但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婉清。去求她原谅。去告诉她他错了,错得离谱。

晚上九点,厉司爵回到老宅。

他没有敲门,直接跪在了月洞门外的青石板上。

院子里亮着灯,工作间的窗户透着温暖的光。他能看到简婉清坐在桌前的剪影,很安静,很专注。

她就坐在那里,离他只有几十米远,却像隔着一整个世界。

“婉清……”厉司爵低声喊了一声。

声音太小,被夜风吹散了。

他跪直身体,提高了声音:“婉清!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听我说!”

工作间的窗户打开了。

简婉清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灯光从她身后照出来,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却照不亮她眼中的冰冷。

“厉先生,”她的声音很平静,“请你离开。”

“婉清,对不起……”厉司爵的声音哽咽了,“我真的不知道你怀孕了……如果我知道,我绝对不会……”

“不会什么?”简婉清打断他,“不会跟我离婚?还是不会为了苏薇薇羞辱我?厉司爵,这些话现在说,还有意义吗?”

“有意义!”厉司爵急切地说,“婉清,我跟苏薇薇分手了。她根本没有怀孕四个月,她在骗我!孩子可能根本不是我的!”

简婉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容很淡,却让厉司爵心头发冷。

“所以呢?”她问,“如果苏薇薇真的怀孕了,孩子真的是你的,你现在就不会跪在这里了,对吗?你会继续跟她在一起,继续当你的好父亲,而我和我的孩子,就活该被抛弃,是吗?”

“不是这样的!”厉司爵摇头,“婉清,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不相信你,不该用那种态度对你……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补偿你和孩子,好不好?”

“不好。”简婉清的回答干脆利落,“厉司爵,我们已经离婚了。法律上,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的孩子,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厉司爵红了眼眶,“我是孩子的父亲!”

“你配吗?”简婉清反问,“在你知道自己是父亲之前,你配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捅进厉司爵的心脏。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是啊,他配吗?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在她独自承受孕吐、恐惧、不安的时候,他在哪里?在她为了产检费不得不去夜市摆摊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他什么都没做。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

“婉清……”厉司爵跪在地上,眼泪终于掉下来,“我知道我不配……但孩子是无辜的……你让我见见他,好不好?等他出生,让我看看他……”

“不必了。”简婉清关上了窗户。

“婉清!”厉司爵急了,想站起来冲进去,却因为跪得太久腿麻了,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但他很快又爬起来,继续跪着。

“我不会走的!”他对着窗户喊,“婉清,你不原谅我,我就一直跪在这里!跪到你愿意跟我说话为止!”

窗户没有再打开。

厉司爵就这么跪着,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夜越来越深,温度越来越低,他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冻得浑身发抖。

但他没有起来。

这是他该受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院子里熄了灯,只剩下廊下的几盏夜灯还亮着。工作间的灯也灭了,简婉清应该去休息了。

但她没有出来看他一眼。

厉司爵跪在那里,看着那扇漆黑的窗户,心里一片冰凉。

他知道,他可能真的失去她了。

永远地失去了。

后半夜,下起了雨。

起初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变成瓢泼大雨。雨水打湿了厉司爵的头发、衣服,他跪在雨里,浑身湿透,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但他还是没有起来。

他在赌,赌简婉清会心软。赌她还会在乎他。

可是窗户始终没有亮灯。

凌晨三点,雨更大了。电闪雷鸣,厉司爵跪在雨里,像一尊雕塑。

书房的门开了。

厉震霆撑着伞走出来,站在廊下看着儿子。他的表情很复杂,有失望,有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起来吧。”他说。

“我不起。”厉司爵的声音在雨声中几乎听不清,“爸,你让我跪着……这是我该受的……”

“你跪到死,她也不会原谅你。”厉震霆说,“至少现在不会。”

“那怎么办?”厉司爵抬起头,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爸,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想补偿她……”

“有些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厉震霆叹了口气,“司爵,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跪着卖惨。而是真正改变,做一个配得上父亲这个称呼的人。”

“怎么改变?”厉司爵急切地问。

“首先,站起来。”厉震霆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只会让她更瞧不起你。”

厉司爵咬了咬牙,扶着旁边的廊柱,艰难地站起来。跪了整整六个小时,他的腿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站都站不稳。

厉震霆把伞递给他:“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想想你接下来该做什么。想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来见她。”

厉司爵接过伞,却没有走。

他看向简婉清房间的窗户,那里一片漆黑。

“爸,”他低声问,“她……还好吗?”

“不好。”厉震霆实话实说,“孕吐很厉害,晚上常常失眠。但她很坚强,比你想象中坚强。”

这句话又扎了厉司爵一刀。

是啊,她一直很坚强。结婚三年,他忙于工作常常忽略她,她从不抱怨。他父母对她挑剔,她也默默承受。现在,她怀着孕,被他抛弃,却还要一个人面对所有困难。

而他,除了跪在这里自我感动,什么都做不了。

“我明白了。”厉司爵哑声说,“爸,麻烦你……照顾好她。”

“我会的。”厉震霆说,“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厉家的血脉,也是为了她这个人。”

厉司爵苦笑了一下,撑着伞,一瘸一拐地走了。

雨还在下,他的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凄凉。

厉震霆站在廊下,直到儿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回屋。

经过简婉清房间时,他脚步顿了顿。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她还没睡。

厉震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敲门。

有些坎,得自己过。

有些痛,得自己熬。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简婉清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一夜没睡。

昨晚厉司爵跪在外面的声音,雨声,还有那些忏悔的话,她都听见了。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恨他吗?

恨的。

恨他那么轻易就抛弃了他们的婚姻,恨他为了另一个女人那样羞辱她,恨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但恨之余,还有更复杂的情绪。

三年的婚姻,不是假的。那些曾经有过的温暖,也不是假的。她知道厉司爵不是个坏人,只是太幼稚,太容易被蒙蔽。

可是那又怎样呢?

伤害已经造成了。裂痕已经存在了。就算他现在跪一百夜,哭一千次,也抹不掉她曾经受过的委屈,填不平她心里的空洞。

而且,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她有孩子要保护。

简婉清起床,洗漱,换好衣服。拉开窗帘时,她看到院子里跪过的地方还湿漉漉的,但已经空无一人。

他走了。

也好。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准备去吃早餐。

门外的景象让她愣住了。

厉震霆站在她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热气腾腾的早餐:小米粥、蒸蛋、几样清淡小菜。

“早。”他说,“看你昨晚没睡好,让张妈把早餐送上来了。”

简婉清怔怔地看着他:“厉先生,您……”

“别多想。”厉震霆把托盘递给她,“你是我的员工,照顾员工是应该的。”

简婉清接过托盘,指尖碰到他的手,很暖。

“他……走了?”她低声问。

“嗯。”厉震霆说,“凌晨三点走的。我让他回去好好想想。”

简婉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吃完再工作。”厉震霆转身要走,又停下,“对了,今天天气凉,多穿点。”

说完,他下楼了。

简婉清端着托盘回到房间,放在小茶几上。早餐很香,她却没什么胃口。

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块湿漉漉的青石板。

昨晚,厉司爵就跪在那里,跪了六个小时,跪到浑身湿透。

她全都知道。

可她就是没办法原谅。

手轻轻放在小腹上,那里还平坦着,但她知道,里面有一个小生命正在生长。

“宝宝,”她轻声说,“对不起,妈妈没办法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但妈妈会给你全部的爱。”

窗外,雨后的天空渐渐放晴,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映出一小片金色的光斑。

简婉清看着那道光,眼神渐渐坚定。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从今天起,她要向前看。

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