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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言以为自己烧出了幻觉,可抬起头,额角伤口的刺痛和霍景珩冰冷的视线,都在告诉她这是残酷的现实。
“道歉。”
他薄唇轻启,字字清晰:
“你听不见吗?”
他向前一步,声音里淬着毫不掩饰的指责:
“心渔被你吓得一夜没睡安稳,高烧说胡话!要不是我整晚守着她,后果你想过吗?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为你求情,而你呢?”
“......你在她房间,守了一整夜?”
沈清言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砂纸磨过喉咙,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霍景珩被她眼中瞬间腾起的绝望和质问刺得心头一慌,随即用更冷的语调掩饰:
“她是我妹妹!受了惊吓需要人陪,有什么问题?沈清言,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
“景珩哥,别怪清言姐......”
姜心渔适时地虚弱开口,苍白着脸去拉霍景珩的衣袖,眼里迅速蓄起泪水: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懂事,非要哥哥陪着......清言姐只是太伤心了,她不是故意的......”
霍景珩立刻心疼地将她揽住,看向沈清言的目光只剩下厌弃:
“听见了吗?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替你说话!沈清言,小北是意外,可这不是你肆意妄为的理由!”
“去,给心渔煮一碗安神汤,亲手煮,就当是你赔罪。”
沈清言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蜷起,指尖冰凉,一股尖锐的酸涩直冲鼻腔。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新婚不久。
他胃病那段日子,她笨手笨脚煮养胃粥烫伤了手背。
他抓着她的手又吹又揉,眼泪在眶里打转:
“你的手这么娇嫩,怎么能碰这些?以后不许再进厨房了!”
那句话,成了她多年来的甜蜜禁令。
如今,下禁令的人,却为了另一个女人,亲手打破了它。
她没有争辩,沉默地拖着疼痛的身体挪进厨房。
蒸汽扑上手背,烫起一串透明的水泡,钻心的疼。
她却觉得心口那个窟窿里漏出的风,比这更冷,更空。
当她端着那碗滚烫的安神汤出来时,霍景珩的目光全程落在姜心渔身上。
他自然接过碗,细细吹凉,然后,在沈清言的注视下,亲手喂到姜心渔嘴边。
姜心渔抬眼,越过霍景珩的肩膀,递来一个极快却充满恶意的眼神。
接着,她凑近汤匙,却在触碰前猛地惊叫,狠狠打翻了碗!
“啊——!”
大半滚烫的汤水,直接泼在沈清言来不及躲闪的小臂上。
“滋——”皮肤瞬间传来可怕的灼痛,整条手臂肉眼可见地红肿,水泡密密麻麻鼓起。
“景珩哥!好烫!”
姜心渔已捂住嘴爆发出痛哭:
“清言姐是不是想烫死我?她是不是还恨我?我的嘴......我的嘴好痛啊!”
霍景珩脸色剧变,看都没看沈清言惨不忍睹的手臂,急忙捧住姜心渔的脸:
“心渔别怕!让哥哥看看!”
他竟真的凑近,对着她那完好无损的嘴唇轻轻吹气,语气温柔得令人心碎:
“不痛了,哥哥吹吹,没事的......”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的画面,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沈清言心上反复凌迟。
手臂的剧痛,竟不及这万分之一。
安抚好抽噎的姜心渔,霍景珩转过身。
他扫过沈清言惨烈的手臂,眉头嫌恶地皱起,对保镖抬了抬下巴。
“按住她。”
沈清言瞳孔紧缩:
“你......要做什么?”
霍景珩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令人心寒:
“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你害心渔受伤,吓得不轻......”
他顿了顿,清晰地下令:
“打。二十个耳光,让她好好记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保镖面无表情地上前,一左一右,轻易制住了沈清言虚弱的挣扎。
其中一人扬起手——
“啪!”
第一记耳光,清脆响亮,打偏了她的头,额角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血丝。
“啪!啪!啪!”
手掌裹挟着冷风,一下又一下,沉重而规律地落在她的脸颊上。
起初是火辣辣的疼,很快便转化为麻木的钝痛,耳中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血沫从破裂的嘴角溢出,混着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液体。
而霍景珩,只是冷漠地环着姜心渔站在一旁。
当最后一个耳光落下,保镖松开如同破布般瘫软的沈清言时,他侧头轻声问:
“这样,解气了吗?”
姜心渔将脸埋在他胸膛,轻轻点头。
她从他胸膛处抬起头,飞快地瞥了地上狼狈不堪的沈清言一眼,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快意与属于胜利者的炫耀。
“走吧,哥哥带你去医院看看,别感染了。”
霍景珩拥着姜心渔,头也不回地离开。
厚重的门关上,隔绝了一切。
沈清言环顾着眼前熟悉的房子,笑得悲凉。
回到卧室,她在黑暗中拖出床底尘封的储物箱。
褪色的绒毛布偶、边角磨损的童话书、孤儿院里两人紧紧挨着的旧照......还有这些年,他随手给她、她却珍藏的胸针、发卡、写着她名字的纪念杯......
她坐在地上,沉默地、一件件将它们放进空纸箱。
动作很轻,轻到她连心跳也变得停滞。
然后,她抱起箱子,走下楼梯,走出这座曾经温暖过她的地方。
庭院角落,汽油浇透了一切。
“咔哒。”
打火机吐出幽蓝火苗,下一瞬,一道决绝的弧线划过夜空。
火苗坠落。
“轰——!”
烈焰腾空,连带着她与他的婚姻,一起焚化。
火光映亮她苍白平静的脸,也烧尽了最后一点余温。
她掏出手机,给律师发了一条短信:
【拟好离婚协议,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