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玻璃是冷的。
冷得像小雨最喜欢的那块蓝冰色橡皮擦，林深曾笑着说那像极了她妈妈结婚时戴的耳环，小雨便天天攥在手里，连睡觉都要放在枕头底下。
可现在，那块橡皮擦安安静静地躺在林深的口袋里，隔着布料硌着他的掌心，而它的小主人，正躺在玻璃那端，全身插满了管子。
监护仪上的曲线跳得越来越慢，像垂死的蝶，扑扇着残破的翅膀，每一次起伏都扯得林深的心脏跟着抽痛。他数着那声音，“嘀…嘀…嘀…”，数到喉咙发紧，数到视线模糊，数到走廊里的消毒水味都变得苦涩。
三天了。
整整三天，他像块石头一样钉在这扇玻璃外，不吃不喝，任由胡茬爬满下巴，任由西装皱成咸菜干。手机在第一天就没电关机了，他甚至懒得去充——客户的催促、项目的难题、甲方的刁难……那些曾被他视为“人生大事”的东西，此刻轻得像尘埃。
他满脑子都是小雨。
是她三岁时，踮着脚尖把画歪的全家福举到他面前，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我把你画得最高”；是她七岁发烧，迷迷糊糊中还抓着他的衣角，说“爸爸别去上班，陪陪我”；是她十岁生日那天，小心翼翼地问“爸爸，下周家长会你能来吗？我同桌说她爸爸会给她拍好多照片”。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爸爸那天要出差，下次一定。”
“下次”。
多么轻巧的两个字，却成了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
警察来做笔录时，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惋惜：“林先生，我们调取了监控，还有其他同学的证词……小雨被那几个孩子欺负很久了，抢她的作业本，在她书包里塞垃圾，说她是没人要的孩子……那天在楼梯间，他们推了她一把。”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林深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抓住警察的胳膊，指节泛白，“她为什么什么都没说？！”
警察叹了口气，递给他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个旧笔记本，封面上画着一个笑哈哈的太阳。翻开第一页，是小雨稚嫩的字迹：
“爸爸工作好辛苦，我不能让他担心。”
“今天他们又骂我了，我没哭，因为妈妈说哭了就不漂亮了。”
“我把橡皮擦藏起来了，他们就找不到了。”
“爸爸，我有点累。”
最后一页的字迹歪歪扭扭，墨迹被眼泪晕开了一大片。
林深捂住脸，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里挤出来，像受伤的野兽在哀嚎。他想起小雨每次放学，都会在校门口踮着脚等他，看到他就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扑进他怀里说“爸爸我好想你”；他想起她晚上睡觉怕黑，非要抱着他的胳膊才能睡着，嘴里还嘟囔着“爸爸保护我”；他想起自己总说“等爸爸忙完这阵就带你去游乐园”，却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
他这个爸爸，到底做了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在学校里，正经历着怎样的恐惧和绝望。她把所有的委屈都藏在那个小小的笔记本里，藏在那句“爸爸工作好辛苦”里，直到最后，连说一句“爸爸救我”的力气都没有了。
“嘀——”
尖锐而漫长的鸣响，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林深的心脏。
他猛地抬头，看向玻璃那端。
监护仪上，那条线彻底拉成了平直的一条。
医生和护士围了上去，做着最后的努力，可那片小小的胸膛，再也没有起伏。
世界瞬间安静了。
走廊里的灯光，窗外的雨声，远处模糊的人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林深的世界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以及那个再也不会对他笑、再也不会喊他“爸爸”的小小身影。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口袋里的橡皮擦硌得他生疼，可这点疼，哪里比得上心脏被生生撕裂的痛。
“小雨……我的小雨……”
他一遍遍地念着女儿的名字，泪水混合着什么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滑落，是血吗？他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想死。
如果死亡能换得女儿回来，他现在就可以一头撞碎那扇冰冷的玻璃。
就在他意识模糊，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瞬间，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强烈的亲情羁绊，符合绑定条件。】
【“宝贝拯救系统”启动中……】
林深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启动完毕。宿主林深，您好。】
【您的女儿林雨，生命体征已消失，但因其强烈的生存意志与您的羁绊，灵魂未完全消散，碎片散落于26个平行时空。】
林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灵魂碎片？平行时空？
【每个平行时空，都存在一个与林雨灵魂碎片共振的孩子。他们拥有相似的特质，却都在重复着不同的悲剧命运——被遗弃、被伤害、被命运碾压至绝境。】
【您的任务：穿越至这26个时空，以“父亲”的身份，守护这些孩子，改变他们的悲剧命运。】
【当您成功让一个孩子拥有完整而幸福的一生，其承载的灵魂碎片将自动回归。集齐26片碎片，您的女儿林雨，将在现实世界复活。】
复活？
林深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一丝微弱的光。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用尽全力在心里呐喊：“你说的是真的？我能让小雨回来？”
【系统承诺，任务完成，必践此约。】机械音依旧冰冷，【是否绑定？】
“绑定！”
没有丝毫犹豫，林深几乎是吼出来的。
不管这是什么，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是粉身碎骨，只要能让他的小雨回来，他什么都愿意做。
【绑定成功。】
【正在加载第一个平行时空数据……】
【身份植入中……目标孩子信息同步中……】
林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黑暗开始扭曲、旋转，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他吸进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脑海里闪过的，是小雨最后一次对他笑的样子。那天早上，她背着书包站在门口，对他挥挥手：“爸爸再见，早点回来哦。”
他当时只是匆匆应了一声，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看她一眼。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
林深在心里默念着，带着无尽的悔恨和一丝卑微的希望，坠入了时空的裂隙。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