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商界的第一枚棋子
周二上午九点，东州市君悦酒店顶层宴会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通透明亮，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天际线。穿着得体的侍者端着托盘在人群中穿梭，托盘上是香槟和精致点心。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烟和一种叫做“成功”的气息。
何隐站在宴会厅的角落，有些不自在。
他穿着九爷让人准备的深灰色西装——不是昨晚那套，而是更合身、更昂贵的定制款。白衬衫，深蓝色领带，皮鞋擦得锃亮。镜子里的人看起来陌生又熟悉：还是那张脸，但眼神更冷，气质更沉。
阿龙站在他身边，同样穿着西装，但不像何隐这么紧绷。他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假装在品酒，实际上眼睛像雷达一样扫描着整个宴会厅。
“放松点。”阿龙低声说，“这种场合，越紧张越引人注意。就当自己是个普通的商务助理。”
“九爷还没到？”何隐问。
“他习惯晚到，这样所有人都要等他。”阿龙说，“这是心理战术，让你成为焦点。”
果然，九点十分，宴会厅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九爷出现了，不是一个人，而是被五六个人簇拥着。他今天没穿唐装，而是一套深蓝色的中式立领西装，手里拄着一根红木手杖，步伐从容，气场强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九爷微笑着和认识的人打招呼，偶尔停下来聊几句，但脚步不停，径直走向宴会厅中央的主桌。
经过何隐身边时，九爷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何隐会意，和阿龙一起跟了上去。
主桌上已经坐了几个人，何隐认出其中两个：刘总和周老板。另外几个他没见过，但看气质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九爷在主位坐下，何隐和阿龙站在他身后。这是助理的标准位置。
“各位，久等了。”九爷笑着说，“路上有点堵车。老刘，老周，好久不见。”
“九爷客气了。”刘总笑着说，“您能来就是我们的荣幸。”
周老板也点头附和。
这时，宴会厅的门再次打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人。男人大约五十岁，穿着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笑容和善但眼神精明。女人三十岁左右，身材高挑，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套装，长发挽起，露出干净利落的颈线，五官精致但表情冷淡。
李万山和林薇薇。
何隐的心脏微微收紧。目标出现了。
“李总！林律师！”九爷起身，热情地迎上去，“欢迎欢迎！”
“九爷客气了。”李万山和九爷握手，笑容满面，“您组织的聚会，我怎么能不来？”
林薇薇只是对九爷点点头，没有说话，但眼神在何隐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
所有人落座。何隐注意到，李万山被安排坐在九爷左手边，林薇薇坐在他旁边。这个位置安排很巧妙——既显示了尊重，又便于交流。
宴会开始。侍者上菜，都是精致的粤菜：鲍鱼、海参、龙虾……每一道都价格不菲。但何隐知道，这些人来不是为了吃饭。
果然，几轮敬酒之后，话题开始转向正事。
“李总，最近房地产行情怎么样？”刘总问。
“不太好。”李万山叹了口气，“政策收紧，银行贷款难，市场观望情绪浓。我手上有几个项目都快停工了。”
“我听说你在城东那块地，进展不错？”周老板问。
“那块地……”李万山的笑容僵了一下，“有点麻烦。本来已经谈好了，但最近有些……外部因素干扰。”
“黑龙会？”九爷直接点破。
宴会桌的气氛瞬间凝固。
李万山看了九爷一眼，苦笑：“九爷消息灵通。”
“不是消息灵通，是我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九爷说，“黑龙会最近越来越嚣张，开始插手正规生意。他们不只是收保护费，还想入股，想分一杯羹。”
“何止是想分一杯羹。”李万山压低声音，“他们是想要控制权。我那个项目，他们要求占股百分之三十，否则就‘保证不了工程顺利进行’。”
“百分之三十？”刘总惊呼，“这也太贪了！”
“这还是明的。”李万山说，“暗地里，他们还要求我采购他们指定的建材公司，用他们指定的施工队，甚至销售代理也要用他们的人。算下来，整个项目的利润，他们至少要拿走一半。”
桌上一片沉默。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黑龙会得逞，以后在东州市做生意，都要看他们的脸色。
“你答应了？”周老板问。
“暂时拖着。”李万山说，“但拖不了多久。他们的手段你也知道，今天工地断电，明天工人闹事，后天材料被偷……防不胜防。”
九爷点点头，看向林薇薇：“林律师，从法律角度，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林薇薇放下筷子，声音冷静清晰：“理论上，可以报警，可以起诉。但现实中，很难。黑龙会做事很狡猾，每次都是小动作，够不上刑事犯罪。就算报警，警察来了他们就撤，警察走了他们又来。民事诉讼更麻烦，耗时长，成本高，而且执行难。”
“那怎么办？就让他们为所欲为？”刘总皱眉。
“也不是没有办法。”林薇薇说，“但需要……更灵活的方式。”
“什么方式？”九爷问。
林薇薇看了父亲一眼，李万山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说。
“收集证据。”林薇薇说，“黑龙会不是铁板一块，内部也有矛盾。他们做的很多事，虽然表面上合法，但深究下去，都有问题。比如他们指定的建材公司，可能资质不全；他们的施工队，可能偷工减料；他们的销售代理，可能涉及虚假宣传。只要找到证据，就可以从这些点突破。”
“然后呢？”周老板问。
“然后联合其他受害者，形成集体诉讼。”林薇薇继续说，“单个案件他们可以摆平，但如果是几十个、上百个案件同时爆发，他们顾不过来。而且，如果能引起媒体关注，形成舆论压力，政府就不得不介入。”
这个思路很清晰，也很实际。
何隐在一旁听着，心里佩服。林薇薇不愧是律师，思路缜密，知道如何在法律框架内解决问题。
“但收集证据需要时间，也需要人手。”九爷说，“而且，如果被黑龙会发现，可能会遭到报复。”
“所以我父亲一直犹豫。”林薇薇说，“我们需要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
她的目光落在九爷身上。
九爷笑了：“李总，林律师，你们今天来，不只是为了吃饭吧？”
李万山也笑了：“九爷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说了：我想和您合作。”
“怎么合作？”
“您出人手，负责收集证据，提供保护。我出资金，提供信息和渠道。林薇薇负责法律部分。”李万山说，“我们联手，把黑龙会赶出东州市的商业圈。”
这个提议很诱人，但也很大胆。
九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慢品了一口茶。整个主桌的人都看着他，等待他的决定。
何隐站在九爷身后，手心微微出汗。他知道，这个决定不仅关系到九爷和黑龙会的斗争，也关系到他自己——如果九爷答应合作，他就可能被派去协助李万山。
“李总，”九爷终于开口，“合作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您说。”
“不是您和我合作，而是……”九爷侧身，指了指身后的何隐，“你和他合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何隐身上。
何隐愣住了。他没想到九爷会这么说。
李万山也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笑容：“这位是……”
“何隐，我的得力助手。”九爷说，“年轻，但有能力，有胆识。更重要的是，他背景干净，不容易引起黑龙会的注意。”
李万山打量着何隐，眼神里有审视，有怀疑，但也有兴趣：“何先生，幸会。”
“李总客气了。”何隐微微鞠躬，努力保持镇定。
“何隐，”九爷看向他，“从今天起，你代表我，协助李总和林律师，收集黑龙会的证据。阿龙会配合你，提供人手支持。有问题吗？”
“没有。”何隐说，“我会尽力。”
“很好。”九爷满意地点头，然后对李万山说，“李总，何隐虽然年轻，但值得信任。你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他。”
李万山看了何隐几眼，终于点头：“好，我相信九爷的眼光。何先生，以后就麻烦你了。”
“不敢当。”何隐说。
宴会继续，但气氛已经不同了。现在，九爷和李万山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桌上的人开始讨论具体细节：如何分工，如何保密，如何应对可能的风险。
何隐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偶尔被问到才说几句。他在观察，在学习，也在思考。
林薇薇的话不多，但每句话都很有分量。何隐注意到，她看他的眼神很特别——不是审视，也不是怀疑，而是一种……好奇？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林薇薇起身去洗手间。过了一会儿，何隐也借口离开。
宴会厅外的走廊很安静，和里面的喧闹形成对比。何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城市。从这个高度看下去，整个东州市像一座巨大的棋盘，而他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何先生？”
何隐回头，林薇薇站在他身后，手里端着一杯水。
“林律师。”何隐点头致意。
“不用这么客气。”林薇薇走到他身边，也看向窗外，“我父亲让我和你多接触，了解你的能力和……背景。”
“林律师想知道什么？”
“很多。”林薇薇转头看着他，“比如，你为什么跟着九爷？比如，你一个送外卖的，怎么就成了九爷的得力助手？比如，你对我们和黑龙会的斗争，到底了解多少？”
问题很直接，也很尖锐。
何隐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跟着九爷，是因为我需要钱，也需要保护。我妹妹生病，需要大笔医药费，九爷能提供。黑龙会想动我妹妹，九爷能保护。至于能力和背景……林律师可以慢慢观察。”
这个回答很诚实，但也很模糊。
林薇薇点点头，没有追问：“我父亲说，九爷从不轻易信任别人，尤其是新人。你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得到他的信任，一定有特殊之处。”
“可能因为我没什么可失去的。”何隐说，“除了我妹妹，我一无所有。这种人，最容易控制，也最可靠。”
林薇薇看着他，眼神复杂：“你好像很了解人性的弱点。”
“我只是了解现实。”何隐说，“林律师，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任我，也不信任九爷。但至少现在，我们有共同的目标。这就够了。”
“你说得对。”林薇薇说，“但我要提醒你，和我父亲合作，不只是收集证据那么简单。黑龙会在商界的势力很大，他们的保护伞也很硬。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
“我知道。”何隐说，“我从踏上这条路开始，就没想过回头。”
林薇薇看了他很久，然后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关于法律方面的事，可以直接找我。关于……其他方面的事，也可以。”
何隐接过名片。名片很简洁，只有名字和号码，没有职务，没有公司名称。
“谢谢。”他说。
“不用谢。”林薇薇说，“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
她说完，转身回了宴会厅。
何隐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名片。林薇薇的态度很奇怪——不像李万山那样直接谈利益，也不像秦雪那样充满警惕。她好像在观察，在评估，在……等待什么。
回到宴会厅时，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九爷和李万山正在握手告别，显然已经谈妥了细节。
“何隐，”九爷看到他，招招手，“你送送李总和林律师。”
“是。”
何隐陪着李万山和林薇薇走到酒店门口。李万山的车已经等着了，是一辆黑色的宾利。
“何先生，”上车前，李万山对何隐说，“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公司。我们具体商量一下计划。”
“好的，李总。”
“还有，”李万山压低声音，“小心点。黑龙会可能已经知道我们见面了。”
“我会的。”
车开走了。何隐站在酒店门口，看着车子消失在车流中。
阿龙走过来：“怎么样？”
“明天去他公司。”何隐说，“九爷呢？”
“已经先走了。”阿龙说，“他让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协助李万山。皇后酒吧这边的事，暂时不用管。”
“那何欣……”
“医院那边已经加强了保护。”阿龙说，“九爷又派了四个人，现在一共有八个人二十四小时保护她。”
何隐稍微放心了一些。
“还有，”阿龙递给他一个信封，“九爷给你的。”
何隐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现金，大概有两万块。
“这是……”
“活动经费。”阿龙说，“和李万山合作，有些开销不能让他出。另外，九爷让你买几套像样的衣服，你现在代表他的脸面。”
何隐收下钱，没有说话。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身份又变了。
不再是送货员，不再是打手，不再是诱饵。
他是九爷的代表，是商界巨头李万山的合作伙伴，是收集证据的“调查员”。
角色越来越多，身份越来越复杂。
但核心没变：保护何欣，扳倒黑龙会。
其他的，都不重要。
回到皇后酒吧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何隐回到房间，脱下西装，换上舒服的运动服。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
今天他见了李万山和林薇薇，达成了合作。
明天，他要开始新的工作：收集黑龙会的罪证。
后天，大后天……
这条路会越走越远，越走越深。
但他必须走下去。
为了何欣。
为了那个承诺。
为了那个，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真正的安宁。
窗外的阳光很好，把整个城市照得明亮温暖。
但何隐知道，在这温暖之下，暗流正在涌动。
一场更大、更复杂的斗争，即将开始。
而他，已经站在了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