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医疗中心三层的VIP治疗区，比林星晚想象的更安静。
这里和上次做检查的诊室不同，是一个独立的套间，有独立的休息室、治疗室，甚至还有一个摆着健身器械的小型康复区。墙壁是柔和的浅蓝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薰味道，所有仪器的边角都包着防撞条，灯光调节到最舒适的亮度。
杨医生已经等在治疗室里，看到林星晚，她微微一笑：“感觉怎么样？”
“好一点。”林星晚如实说，“至少头不晕了。”
“那就好。”杨医生指了指治疗床，“躺下吧，我们先做基础评估。”
林星晚按照指示躺下。治疗床很舒适，可以调节角度，杨医生把床调整到半卧位，然后在她头部、颈部和手腕上贴了几个电极片。
“这是神经肌肉电刺激治疗，”杨医生一边操作仪器一边解释，“帮助你的神经系统恢复正常的传导功能。可能会有点麻，但不会痛。”
仪器启动，林星晚感觉到轻微的电流通过，像无数细小的针在皮肤下游走，不痛，但确实有些麻。
“放松，”杨医生轻声说，“深呼吸，想象那些电流在修复你的神经。”
林星晚闭上眼睛，尝试放松。
但她的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两到三周的药物接触。苯二氮䓬类药物。缬草根。二甲基亚砜涂层。
这些信息像拼图碎片，在她脑子里旋转。苏雨柔是从哪里弄到这些药的？她怎么知道如何用？她背后有没有人？
“你太紧张了。”杨医生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肌肉绷得太紧，电流无法有效传导。”
林星晚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肩膀。
“对不起。”
“不用道歉。”杨医生调整了一下仪器参数，“陆总交代过你的情况，我知道你压力大。但治疗期间，尽量把那些事放一放。”
放一放？
怎么可能放得下。
但林星晚还是点了点头。
治疗持续了四十分钟。结束后，杨医生又给她做了一套物理按摩，重点放松肩颈和背部肌肉。
“长期紧张会导致肌肉僵硬，影响血液循环和神经传导。”杨医生的手法很专业，“以后你每天下午来，除了电刺激治疗，还要配合按摩和运动康复。”
“好。”
治疗全部结束时，已经是下午五点。林星晚从治疗床上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确实轻松了一些，那种深层的疲惫感也缓解了一点。
杨医生递给她一个文件夹：“这是你的治疗计划表，还有营养餐谱。从今天开始，你的三餐由医疗中心的营养厨房统一配送，陆总已经安排好了。”
林星晚接过文件夹，翻开看了看。
餐谱很详细，精确到克，蛋白质、碳水、脂肪的比例都有严格规定。治疗计划更是排满了整整一个月，每天的项目都不一样。
“谢谢杨医生。”
“不用谢我，”杨医生摘下一次性手套，“要谢就谢陆总。这套治疗方案和营养支持，成本不低。”
林星晚的心脏沉了一下。
成本不低。
陆沉舟在她身上投入越多，对她的期望就越高。
而她，必须拿出相应的“回报”。
离开医疗中心时，林星晚在走廊里遇到了一个人。
陈露。
她穿着便装——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低马尾，脸上没有化妆，看起来比平时年轻了好几岁。看到林星晚，她也愣了一下。
“陈督导。”林星晚先打招呼。
“嗯。”陈露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来做治疗？”
“是。”
“恢复得怎么样？”
“好一点。”
简短的对话后，两人陷入沉默。
陈露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好好治疗，别辜负陆总的安排。”
然后她就转身走了。
林星晚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升起一丝疑惑。
陈露来医疗中心做什么？也是来做治疗？还是……有别的事？
回到宿舍时，孟晓已经回来了，正对着镜子练习表情。
“星晚！”看到林星晚，她立刻转过身，“你今天下午去哪了？张老师找你，我说你去医疗中心了，她没说什么，但脸色不太好。”
“我知道。”林星晚把背包放下，“以后我每天下午都要去治疗，训练时间减半。”
孟晓的眼睛瞪圆了：“减半？那……那考核怎么办？下周就要考核了！”
“考核照常参加。”林星晚平静地说，“但表现可能不会太好。”
这是她必须接受的现实。
用短期的“退步”，换取长期的恢复。
“可是……”孟晓急得团团转，“如果你考核垫底，真的会掉出A组的！到时候资源、机会全都没了！星晚，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林星晚摇头，“身体垮了，什么都没了。”
孟晓看着她平静的脸，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好吧……那你一定要好好治疗，快点恢复。”
“嗯。”
晚上七点，医疗中心的营养餐送到了宿舍。
精致的餐盒，分格装着清蒸鱼、西兰花、糙米饭和一小碗汤。味道很清淡，但能尝出食材本身的新鲜。
林星晚刚吃了两口，手机响了。
是苏雨柔。
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深吸一口气，然后按下接听键。
“喂，雨柔。”
“星晚！”苏雨柔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你在宿舍吗？我听说你今天下午没去训练？”
消息真灵通。
“嗯，去医疗中心做治疗了。”
“治疗？什么治疗？”苏雨柔的语气立刻变得担忧，“你身体怎么了？严不严重？”
“没什么大问题，”林星晚说，“就是恢复性治疗，医生说我训练过度，需要调整。”
“原来是这样……”苏雨柔松了口气，“那你一定要好好听医生的话。对了，医疗中心的条件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你准备点什么？”
“不用，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苏雨柔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点，“星晚，我听说……沈薇薇今天在培训室说了些话。”
来了。
“什么话？”
“她好像……有点针对你。”苏雨柔的语气很为难，“她说你训练偷懒，借着身体不舒服的借口逃避训练。还说……陆总特别关照你，肯定是因为你走了什么关系。”
林星晚的手指收紧。
沈薇薇。
果然开始了。
“你怎么说？”她问。
“我当然帮你说话了！”苏雨柔立刻说，“我说你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医生都有证明的。但是……薇薇她好像听不进去。星晚，你要小心点，薇薇这个人……心思有点重。”
她在挑拨。
也在试探——试探林星晚对沈薇薇的态度，试探林星晚会不会因为这些话生气。
“我知道了。”林星晚平静地说，“谢谢你告诉我。”
“跟我还客气什么。”苏雨柔笑了，“对了，你这段时间治疗，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我们是好朋友嘛。”
“好。”
挂断电话，林星晚盯着手机屏幕，很久没有动。
沈薇薇开始行动了。
苏雨柔在背后推波助澜。
而她自己，现在处于最虚弱的状态——训练减半，考核在即，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完美的时机。
第二天上午的表演课，气氛明显不同了。
林星晚走进培训室时，能感觉到那些投来的目光里，多了很多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好奇，有审视，也有……幸灾乐祸。
沈薇薇坐在第一排，正在和旁边的女生低声说话，看到林星晚进来，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星晚，你来啦？身体好点了吗？”
“好点了。”林星晚简短回应，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那就好。”沈薇薇继续说，“不过星晚，你最近训练落下了好多，下周考核……你要加油啊。虽然陆总特别关照你，但考核是公平的，对吧？”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表面是关心，实则是在提醒所有人——林星晚有“特别关照”，考核可能不会公平。
徐睿在旁边嗤笑了一声：“公平？这世界上哪有真正的公平。”
“徐睿，你别这么说。”沈薇薇嗔怪地看他一眼，“星晚是身体不舒服才这样的。”
“谁知道是真的不舒服还是装的。”徐睿耸耸肩，“反正有人罩着，怎么着都行。”
林星晚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翻开剧本。
她在心里计算。
沈薇薇的挑衅，徐睿的附和，其他A组成员的沉默。这个局面，苏雨柔一定很满意——不用自己动手，就有人替她打压林星晚。
而且，如果林星晚忍不住反击，就会显得她小气、敏感，坐实了“仗势欺人”的嫌疑。
但如果不反击，这种言论会越传越广，最终影响她在辰星的声誉。
两难。
就在这时，刘老师走了进来。
“今天继续即兴情景反应。”他扫视了一圈，“昨天表现不好的，今天争取进步。表现好的，继续深化。”
他指向沈薇薇：“你先来。情景：你发现你的好朋友抢了你的角色，但那个好朋友现在就在你面前，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沈薇薇的表情僵了一下。
这个题目……和她刚才说的话，有种微妙的呼应。
但她很快进入状态，表演了一个伤心、委屈、但又强装大度的女孩。演得很好，情绪层次丰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样子楚楚可怜。
表演结束，刘老师点头：“不错，情绪控制得很好。但……”
他顿了顿：“太‘演’了。伤心是真伤心，但大度是假大度。观众能看出来，你在‘表演’宽容。”
沈薇薇的脸微微泛红：“谢谢老师指导。”
“下一个，林星晚。”刘老师说。
林星晚站起身。
“情景：有人造谣说你靠关系上位，但你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个人现在就在现场，所有人都看着你。”
这个题目……
林星晚的心脏重重一跳。
她看向刘老师。刘老师面无表情，眼神平静。
是巧合吗？
还是……故意的？
没有时间多想。三秒钟倒计时。
林星晚闭上眼，再睁开时，她的表情变了。
不是愤怒，不是委屈，而是一种……冰冷的平静。
她站在那儿，像是“听到”了那些谣言，但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然后，她缓缓转头，目光扫过虚空中那些“围观者”。
眼神很淡，淡得像在看一群无关紧要的蚂蚁。
她没有辩解，没有愤怒，只是静静地看了一圈，然后收回目光，继续做自己的事——整理衣服，检查妆容，像什么都没听见。
但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那种抖不是害怕，而是某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情绪，通过肌肉的细微震颤泄露出来。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眼神里闪过一刹那的狠厉。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表演结束。
教室里安静了很久。
刘老师看着她，眉头微皱：“你选择了……无视？”
“是。”林星晚说。
“为什么不辩解？”
“因为没有用。”林星晚平静地回答，“谣言之所以是谣言，就是因为它不需要证据。辩解只会让谣言传得更广。不如……”
她顿了顿：“不如用实力说话。”
刘老师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很聪明的处理。”他说，“但也很冒险。如果实力不够，这种沉默会被解读为默认。”
“我知道。”林星晚说。
下课休息时，沈薇薇主动走到林星晚身边。
“星晚，”她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刚才刘老师的题目……你别往心里去。他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林星晚头也不抬。
“其实……”沈薇薇犹豫了一下，“我也觉得那些谣言很过分。你明明是靠实力进A组的，怎么会有人说你靠关系呢？”
她在试探。
也在撇清关系——暗示那些谣言不是她传的。
林星晚抬起头，看向她。
沈薇薇的眼睛很清澈，表情很真诚。
但林星晚看到了更多——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抹隐藏得很好的得意，看到了她嘴角那丝几乎察觉不到的、上扬的弧度。
“谢谢。”林星晚说，“不过清者自清，我不在意。”
“那就好。”沈薇薇笑了，“对了，苏助理让我问问你，治疗还顺利吗？她说很担心你。”
又在试探。
“顺利。”林星晚简短回答，然后拿起水瓶，“我去喝水。”
她转身离开，能感觉到沈薇薇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下午的治疗时间，林星晚在医疗中心又见到了陈露。
这次陈露没有避讳，直接走到她面前：“林星晚，陆总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林星晚停下脚步：“什么话？”
“他说，”陈露看着她，眼神很复杂，“‘忍’字头上一把刀，但那把刀，握在你自己手里。”
林星晚的心脏重重一跳。
忍。
陆沉舟知道她在忍。
也知道她在等。
等那把刀出鞘的时机。
“我明白了。”她说。
陈露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停下脚步，回过头。
“还有，”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小心沈薇薇。她不只是苏雨柔的棋子，她……有自己的算盘。”
说完，她就走了。
林星晚站在原地，消化着这句话。
沈薇薇有自己的算盘。
她在利用苏雨柔，也在利用林星晚和蘇雨柔之间的矛盾，为自己谋利。
所以，她不只是苏雨柔的刀。
她是一把……会反噬的刀。
治疗结束后，林星晚回到宿舍，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小姐，我是星盾安保的王队长。根据陆总安排，我们对您提到的几个人做了基础背景调查。沈薇薇的资料有些异常，建议您多加小心。详细报告已发送至加密邮箱，密码是您生日后六位。】
林星晚盯着这条短信，很久没有动。
星盾安保。
陆沉舟连这个都安排好了。
她打开电脑，登录加密邮箱，输入密码。
里面有三份文件。一份是苏雨柔的背景调查，一份是沈薇薇的，还有一份是……顾泽明的。
林星晚的手指停在鼠标上，指尖冰凉。
顾泽明。
她差点忘了这个人。
前世的两个仇人之一，现在应该还在某个选秀节目里挣扎。
她点开那份文件。
里面是顾泽明近期的行程和人际关系。没什么特别的，除了……一条备注：
【顾泽明近期与星辉娱乐老板赵建国接触频繁，疑似在寻求解约跳槽。赵建国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对辰星传媒的不满，尤其针对林星晚。】
赵建国。
星辉娱乐的老板，那个被她拒绝签约后恼羞成怒的人。
他和顾泽明接触。
而顾泽明，是苏雨柔的前世同谋。
林星晚的背脊开始发冷。
她一直以为，这一世的复仇，只需要面对苏雨柔一个人。
但现在看来，命运的网比她想象的更大。
苏雨柔，沈薇薇，赵建国，顾泽明……
这些人，正在以某种她还没完全看清的方式，慢慢聚集。
而她，站在网中央。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毫无防备。
她关掉电脑，走到窗边。
窗外，夜色已深。
城市的灯火像星星一样散落在黑暗里，温暖又遥远。
她转过身，看向桌上那面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已经不再黯淡。
那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镜面。
冰冷的触感传来。
像那把刀。
那把握在她自己手里的刀。
苏雨柔。
沈薇薇。
赵建国。
顾泽明。
所有这些人……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这一世，我会用这把刀。
一个一个。
斩断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