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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二天一早,江曼回来了。
她带着明显的黑眼圈,显然是一夜没睡,但神情却很亢奋。
“阿浩没事了,只是皮外伤。”
她一边换鞋一边叮嘱我。
“待会儿去经侦大队,你记住了,就说是一时糊涂,想赚快钱。”
“千万别提阿浩,更别提律所的其他人。”
“只要你把责任都揽下来,我保证你很快就能出来。”
我看着她喋喋不休的嘴脸,只觉得恶心。
“走吧。”
我拿起外套,率先出门。
到了经侦大队门口。
江曼甚至还体贴地帮我整理了一下衣领,像个送丈夫出差的贤妻。
“进去吧,别怕,我在外面等你。”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江曼,希望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审讯室里。
强光灯打在我的脸上。
对面的警察一脸严肃:“顾言,关于挪用信托资金一案,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靠在椅背上,神情放松。
“警察同志,我要报案。”
“我实名举报江曼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许浩,涉嫌职务侵占、挪用资金、伪造金融票证以及参与网络赌博洗钱。”
“这是所有的证据链,包括原始账目、聊天记录、以及他伪造我签名的鉴定报告。”
我从鞋底的夹层里,拿出了那个微型U盘。
警察愣住了。
他们原本以为我是来投案自首的,没想到我是来绝地反杀的。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整个经侦大队都忙碌起来。
因为涉案金额巨大,且证据确凿,案件性质瞬间升级。
我作为关键证人,需要暂时留在局里配合调查。
江曼在外面等了三个小时。
她发消息给我:【怎么这么久?是不是警察刁难你了?别乱说话!】
我看着手机屏幕,回了最后一条信息:
【戏演完了,该谢幕了。】
然后,我关机,把手机交给了警察。
三天后。
我被转移到了看守所的临时羁押室。
虽然我是举报人,但在案情彻底查清之前,我也属于涉案人员。
江曼作为我的“辩护律师”来探视。
她坐在玻璃对面,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
“顾言,你做得很好。”
“警察跟我说了,你配合度很高。”
“我已经跟法官打过招呼了,只要你认罪态度好,争取缓刑。”
她还在做梦。
她以为我在里面配合警察做的笔录,是她教我的那套认罪词。
我看着她,像看一个小丑。
“江大律师。”
我打断了她的自以为是。
“麻烦你把这份文件签了。”
我示意狱警把一份文件递给她。
江曼随手接过去。
当看清楚是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顾言,你什么意思?”
她猛地拍着玻璃,声音尖锐。
“这种时候你跟我闹离婚?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我为了你的案子跑前跑后,你就在里面给我搞这个?”
我平静地看着她暴怒。
“看清楚条款。”
“我净身出户,房子、车子、存款,都给你。”
“我只要你签字。”
“另外,我已经申请了法律援助,解除了对你的委托。”
“从现在开始,你不是我的律师。”
“你是被告家属。”
江曼气得浑身发抖,直接把协议书撕得粉碎。
“想离婚?做梦!”
“顾言,我告诉你,只要我不点头,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会让你在牢里把牢底坐穿!”
她恶狠狠地威胁完,转身就走。
我看着她的背影,指了指头顶的监控。
“江曼,刚才你的威胁,监控都录下来了。”
“我们法庭上见。”
走出看守所大门的那一刻,江曼一定还在想怎么整死我。
可惜,她没机会了。
因为她刚走出大门,就迎面撞上了几辆呼啸而来的警车。
车门打开,下来的正是老陈。
以及被戴上手铐、像死狗一样被拖出来的许浩。
6
江曼僵在原地。
她眼睁睁看着许浩被两个警察押着,脸上鼻涕眼泪糊了一团。
“曼曼姐!救我!救我啊!”
许浩看到江曼,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拼命挣扎着大喊。
“他们抓错人了!是你让我姐夫顶罪的!你说过会没事的!”
周围的警务人员和路人都看了过来。
江曼的脸瞬间惨白,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她冲上去想拉住警察:“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人?我是律师!”
老陈冷冷地挡在她面前,亮出了拘留证。
“江律师,许浩涉嫌巨额诈骗和洗钱,证据确凿。”
“还有,我们也怀疑你涉嫌包庇罪和伪证罪,请你也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什么?”
江曼如遭雷击,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不可能......顾言明明已经认罪了......”
老陈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顾言是转作污点证人,举报有功。”
“江律师,你那个‘听话’的丈夫,把你和许浩的老底都掀了。”
江曼被带进了审讯室。
虽然因为证据不足暂时没有拘留她,但她的律师执业资格被暂停了。
回到律所,她发现自己的电脑被查封,所有合伙人都避她如蛇蝎。
曾经不可一世的律政女王,一夜之间成了过街老鼠。
她发疯一样冲回家。
把家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试图找到我“伪造证据”的痕迹。
她在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我的日记本。
还有那张被她扔掉的、揉皱的医院报告单。
日记里,记录了这五年我为她处理烂摊子的每一个细节。
每一次许浩闯祸,都是我在背后默默扫尾。
每一次律所遇到危机,都是我熬夜写方案帮她度过难关。
她引以为傲的“不败女王”光环,其实都是我在替她负重前行。
翻到最后一页,她的手颤抖了。
那是她陪许浩去日本旅游的那天。
日记上写着:【医生说是胃癌,可能是误诊。我想告诉她,但她关机了。她在陪许浩看樱花。我想,如果我死了,她会不会有一点点难过?哪怕只有一秒。】
啪嗒。
一滴眼泪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巨大的恐慌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她终于意识到,她弄丢了什么。
她护了二十年的竹马,是一条贪得无厌的毒蛇。
而那个被她视如草芥、随意践踏的丈夫,才是真正拿命在爱她的人。
“顾言......”
她抱着那本发黄的日记,跪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可惜,太晚了。
6
案件开庭那天,轰动了整个律政圈。
江曼作为证人,坐在旁听席上。
她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死死盯着被告席入口。
当我穿着囚服走出来时,她的眼泪瞬间决堤。
我瘦了,头发剃短了,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亮。
我的辩护律师站了起来。
全场哗然。
那是法学界的泰斗,也是我当年的恩师,早已封山多年的齐老。
江曼捂住了嘴,满眼的不可置信。
她这才想起来,我当年是齐老最得意的门生。
如果不是为了她,我现在早已是律政界的传奇。
庭审开始了。
许浩为了减刑,当庭疯狗乱咬。
“法官大人!都是江曼指使我的!”
“她说顾言就是个废物,正好拿来顶罪!”
“洗钱的主意也是她出的!她说她是名律师,有办法钻法律空子!”
江曼在台下浑身发抖,看着那个她宠溺了多年的男人,此刻面目狰狞地往她身上泼脏水。
那种被背叛的痛,像刀子一样绞着她的心。
轮到我发言了。
我站在证人席上,神情淡漠。
没有看江曼一眼。
我逻辑清晰、字字珠玑,列举了每一笔资金的流向,每一个伪造合同的时间点。
完美的证据链,像一张大网,把许浩锁死在里面。
同时也洗清了我自己的嫌疑。
齐老看着我,欣慰地点头。
庭审结束,休庭期间。
江曼不顾法警的阻拦,冲过来死死抓住我的手。
“顾言!顾言我知道错了!”
“我不该信许浩,我不该逼你!”
“你原谅我好不好?只要你撤诉,只要你肯回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把许浩送进监狱,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
她哭得妆都花了,卑微得像条狗。
周围的人都在看笑话。
我低头看着她抓着我的手,那只手上还戴着我们的婚戒。
但我只觉得脏。
我用力抽回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嫌恶地擦了擦被她碰过的地方。
“江女士,请自重。”
“我现在是证人,你是涉案人员,私下接触违规。”
江曼僵住了,眼里的光一点点碎裂。
“顾言......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们五年的感情,你就这么狠心?”
我笑了,笑意不达眼底。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那是五年前,我在手术台上做阑尾炎手术,她在外面陪许浩过生日的照片。
“感情?”
“江曼,这五年,只有我在演独角戏。”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我不爱你了。”
说完,我把那张照片扔在她脚边,转身离开。
没有任何留恋。
江曼瘫坐在地上,看着我决绝的背影,终于体会到了我曾经经历过的绝望。
那是心被活生生挖出来的痛。
8
最终宣判。
许浩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我无罪释放,当庭恢复自由。
江曼虽然因为证据不足未被起诉包庇罪,但因为在庭审中被曝出职业操守问题,被律协吊销了执照,终身禁业。
走出法院大门的时候,外面下起了暴雨。
无数闪光灯对着我。
我拒绝了所有采访,坐上了齐老的车。
车刚开出没多远,一个人影冲到了路中间。
是江曼。
她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她拍打着车窗,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顾言!停车!我有话跟你说!”
我示意司机停车,降下车窗。
江曼像是看到了希望,颤抖着把文件递进来。
“这是股权转让书,我把律所卖了,还有家里的房子,车子,所有的钱都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不离婚!”
“顾言,我带你去看病,我们去治胃癌,不管花多少钱我都治好你!”
她哭得声嘶力竭,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里。
我看着她,心里竟然毫无波澜。
甚至觉得有些厌烦。
“不用了。”
“那个胃癌是误诊,我只是胃溃疡。”
“不过多亏了这个误诊,让我看清了你是人是鬼。”
江曼愣住了,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
“误诊?太好了!那你更没有理由离开我了啊!”
“我们重新开始,我以后天天给你做饭,我......”
“江曼。”
我打断了她。
“还记得那只猫吗?”
江曼一愣:“什么猫?”
“那只我们一起养的布偶猫,雪球。”
“上个月,你说它跑丢了。”
“其实是被许浩踢伤了内脏,你为了不让许浩难过,也不想花钱治,直接把它送去安乐死了。”
“我在宠物医院查到了记录。”
江曼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那只猫,是我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
我视若珍宝,她却为了许浩随手遗弃。
就像她对我一样。
“连一只猫你都能这么狠心,何况是人?”
“江曼,你让我觉得恶心。”
我升起车窗。
“开车。”
车轮碾过水坑,溅起的泥水甩了江曼一身。
就像她曾经甩给我的那些羞辱,如今全部还给了她。
后视镜里,江曼跪在雨中,嚎啕大哭。
但我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9
三年后。
我已经在这个城市重新站稳了脚跟,成了非诉领域的金牌律师。
齐老把他的资源都给了我,我也没让他失望。
这天,我去一家老旧的写字楼办事。
楼下,一个穿着廉价西装、满脸沧桑的女人正在发传单。
“法律文书代写,起诉状、离婚协议,只要五十块......”
声音沙哑,卑微。
是江曼。
她现在只能做这种最底层的活儿。
名声臭了,没有律所敢要她,连助理的工作都找不到。
听说许浩在狱里经常给她写信,不是骂她没用,就是让她寄钱。
她被这段孽缘缠得死死的,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我正准备上车,江曼看到了我。
她浑身一震,手里的传单散落一地。
她下意识地想躲,却被路边的石头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没事吧?”
一只温柔的手挽住了我的胳膊。
是我的未婚妻,苏浅。
当年的主治医生,那个告诉我误诊的好心姑娘。
苏浅看那个女人摔倒了,善良地想去扶。
我拉住了她。
“不用管。”
我淡淡地扫了江曼一眼。
此时的她,趴在地上,死死咬着嘴唇,不敢抬头看我。
她看到了我无名指上的钻戒。
那是她曾经承诺买给我,却转头给许浩买了手表的那个款式。
现在,我戴着它,牵着另一个爱我的女人。
“为什么?”苏浅有些疑惑。
“碰瓷的。”
我平静地说。
江曼听到这句话,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水泥地上。
她知道,这是我对她最大的报复。
不是恨,是无视。
是把她当成路边的垃圾,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我带着苏浅上了车。
车里播放着一首欢快的曲子。
我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内心一片澄澈。
原来离开错的人,真的可以重获新生。
而江曼。
只能在无尽的悔恨和烂泥里,度过她的余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