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水箱中的倒影
洛杉矶的晨光总是来得太急太快，像是不情愿地被人从黑暗中硬生生拽出来。塞西尔酒店在这片过早的光明中显得格外疲惫，外墙的淡粉色涂料剥落得像是得了某种皮肤病，露出底下灰暗的水泥底色。
马克·陈把车停在酒店对面的巷子里，摇下车窗，让二月的冷空气灌进来。他需要保持清醒，尽管彻夜未眠的眼睛干涩得发痛。退休这三年来，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种地方——犯罪现场，或者说，即将成为犯罪现场的地方。
警灯的红蓝光芒在酒店外墙上旋转，像某种怪诞的派对灯光。记者们已经被拦在警戒线外，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陈墨戴上证件——临时顾问的牌子，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得令人不安。
“陈先生？”一个年轻警官迎上来，脸色苍白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我是安德森警员。他们让我来接您。”
陈墨点头，跟着年轻人穿过大厅。塞西尔酒店的内部比外面更加破败，地毯散发着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怪味，墙上挂着的廉价油画歪斜着，画中人的眼睛似乎总在跟着人走。
电梯吱呀作响地上行，安德森紧张地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
“多久了？”陈墨突然问道。
“什么？哦，尸体吗？”安德森吞咽了一下，“维修工今天早上七点发现的。说是闻到了...味道。”
陈墨不再说话。他熟悉这种味道——死亡在水中的独特气味，那种甜腻中带着腐臭的气息，一旦闻过就永远不会忘记。
顶楼的风很大，吹得陈墨的外套猎猎作响。水箱已经被抽空一半，几个穿着防水服的警员正围着开口处忙碌。鉴证科的闪光灯不时亮起，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刺眼。
“就在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墨转身，看见老搭档杰克·莫里斯，如今已经是凶案组组长。杰克看起来老了十岁，眼下的黑眼圈深得像是被人打过。
“杰克。”陈墨点头致意。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合作。”杰克苦笑着，“知道是你最讨厌的类型。”
陈墨没有回答，径直走向水箱。他戴上手套，爬上摇摇晃晃的梯子，向黑暗的开口内望去。
她就在那里。
蓝悦儿的身体蜷缩在水箱底部，苍白得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塑。黑色的长发如同水草般缠绕着她的脸庞和脖颈。水流已经排空大半，露出她年轻的身体——全身赤裸，唯有左手腕上系着一条蓝色的丝带，在水渍中显得格外刺目。
陈墨的呼吸一滞。二十年前的画面瞬间涌回脑海——另一个水箱，另一具女尸，同样的蓝色丝带。
“见鬼。”他低声咒骂。
“怎么了？”杰克在下面问。
陈墨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观察。女孩的姿态异常安详，几乎像是故意摆出的造型。她的手臂微微展开，一条腿弯曲，确实像是在跳某种舞蹈的瞬间被定格。这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案子中的女孩，同样的姿态，同样的丝带。
“监控呢？”陈墨爬下梯子，脱掉手套。
“有一段电梯录像。”杰克的表情变得古怪，“相当...诡异。你想看看吗？”
陈墨点头。在前往监控室的路上，他注意到一个穿着酒店维修工制服的男人站在远处阴影中。那人五十岁上下，灰发，站姿笔直得像军人。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男人没有任何回避，只是平静地回望，然后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