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新时间:2025-12-24 00:20:46

紫宸殿内,金砖映辉,明黄蟠龙帐悬于梁下。

殿角玉净瓶插着白梅,御案上玉砚、奏折整齐摆放。

年轻帝王一席明黄常服坐于案前,墨发仅用玉冠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

他垂眸批阅奏折,长睫投下淡淡阴影,指节分明的手握着狼毫,落笔力透纸背。

贴身太监轻步躬身而入,低声启奏:“陛下,公主殿下求见。”

他头未抬,指尖翻过一页奏折,嗓音冷冽带着帝王特有的不容置喙:“宣。”

君姝仪提着描金食盒进来,她走到御案旁屈膝躬身,指尖轻掀盒盖,将一碗温热的牛乳燕窝粥取出,轻置在书案上。

“皇兄批奏折也累了吧,尝尝臣妹熬的粥。”

君珩礼终于抬眸,目光掠过她弯着的笑眼,伸手端起粥碗。银勺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牛乳的绵密清甜在舌尖化开,他喉结微动咽下,薄唇微启:“不错,手艺见进。”

“皇兄若是喜欢,我明日再给皇兄送来。”君姝仪犹疑了一下,忐忑地开口:“皇兄,能不能给我换个老师啊……”

君珩礼止了喝粥的动作,掀起眼皮看她:“为何?”

“因为打扰你上课偷看闲书吗?”

他将玉碗放下,从一旁的奏折下掏出那本闲书扔到她面前。

君姝仪脸颊瞬间涨红,指尖攥着裙摆,这个沈堇文告状告得也太快了吧!

她正要开口辩解,君珩礼便打断她:“你之前说不喜欢老师所讲的《女诫》《女德》,朕便命人把那些书都扔了,给你安排别的书目。”

“你又说老师讲的太枯燥乏味,朕便把太傅从国子监调过来给你讲课。”

“可是他讲的更无聊……”

“要不然直接安排个人给你读那些闲书就不无聊了。”

那也不是不行……君姝仪心里暗忖。

“今日课上讲的什么?”

“《左传》”

“罚你把今日学的篇目抄一遍。”

“知道了。”君姝仪撅了噘嘴,屈膝行礼:“臣妹不便叨扰了,先行告退。”

“慢着。”

君珩礼抬眸,向身侧贴身太监递去一记沉凝示意。

太监心领神会,躬身上前双手捧着批过的奏折退了出去,片刻后便搬来一张铺着软垫的梨花木椅,稳稳搁在君珩礼身侧。

紧接着又有几位宫女进来,取来一册书籍与一沓素笺、一方砚台,一一摆放在御案一侧。

“就坐在朕身旁抄。”他指骨叩了叩御案。

君姝仪连忙摆了摆手,“这是皇兄批奏折的御案,何等庄重,我怎敢在皇兄旁边坐着,再者,若是扰了皇兄处理朝政,那可就罪过了。”

她脸上满是信誓旦旦:“皇兄放心,我回去定当一笔一划好好抄写,明日一早就把抄好的文章呈给皇兄过目!”语气斩钉截铁,带着点不容置疑的乖巧。

君珩礼唇角微勾:“话说的好听,你回去定是让你宫里的侍女帮忙抄,上次让你抄的经文不就是假手于人。”

“你当朕是傻子,连你的字迹都分不清。”

“你那侍女模仿的不像,下次让她学的像一点。”

“我……”君姝仪心跳乱了几拍,她还以为皇兄没发现呢,可那个侍女明明模仿的很像啊。

她嘴里喏喏应着:“皇兄我错了。”,一副温顺的模样让人不忍苛责。

“好了,之前的事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下抄吧。”

君姝仪咬牙执笔坐于君珩礼身侧,两人肩头相隔不过寸许,偶有抬笔换气的间隙,衣袂仍会不经意相触。

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清冽中裹着暖润,悄无声息漫进鼻腔。

她一开始还挺直腰板认认真真的抄写,可抄到后半卷,手腕渐渐酸胀,眼皮也开始发沉。

君姝仪偷偷抬眼瞥了眼身旁的君珩礼,他仍端坐如松,连握笔的姿势都透着道不明的矜贵。

君姝仪悄悄将紧绷的脊背垮下来,手肘撑在案上,脸颊托着掌心,笔尖悬在纸上,有些昏昏欲睡。

正走神时,额头忽得被卷起的奏折轻敲了下。

“抄多少了?”

君姝仪这才回过神,敲了一眼压着的宣纸,纸上已经晕开不大不小的墨渍。

君珩礼将她手肘下的宣纸抽出来,扫视了几眼,轻笑一声:“字一开始倒写的认真,后面都凌乱成什么样了。”

“坐朕旁边都知道躲懒走神。”

“我不是不认真,是真的有些困了。”君姝仪声音放软,像只向人讨饶的小兽,指尖戳了戳他的衣角:“皇兄,我能不能明日再来抄剩下的……”

“罢了,明日将剩下的抄写交给朕,你回去早日歇着吧。”

君姝仪笑眼弯弯,语气甜得像浸了蜜:“我就知道皇兄最好了!”

君珩礼看着她娇憨的模样,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忽得瞥见她腰侧垂着的玉佩,便问道:“玉佩怎么换了?”

“这是沈研泽今日送我的,还是他亲手雕的呢。”

君姝仪将玉佩解下来,放在掌心呈给君珩礼瞧:“是不是很好看?”

君珩礼垂眸看了眼她掌心的玉佩,语气毫无波澜:“雕工拙劣,一点也不配你。”

“哪里了,明明很精致。”君姝仪重新打量了下掌心的玉佩,上面雕着的缠枝莲纹蜿蜒流转栩栩如生,每一道纹路都刻得深浅有度。

她正暗忖君珩礼眼光太高时,手里的玉佩忽得被抽走。

“朕方才细想了一下,只罚你抄写一篇文章还是太轻。这个玉佩朕就收走了,只要你好好听课,等你的生辰宴过了就还你。”

君姝仪瞪大了双眼:“皇兄怎么能这样,那本闲书不是都被皇兄收走了,这个玉佩我才刚带上。”

“朕又不是不还你了。”他瞥了眼她皱起的眉头,声音放柔了些许:“刚才不是嚷着困了,这会又精神了?若是不困,便接着抄书。”

“我不要!”君姝仪立马站起身,声音带着些愠气:“臣妹告退。”

话落不等他回应,便转身大步离开,头上的赤金步摇撞得叮叮当当,珠玉流苏晃得急切,倒像是在替她宣泄着满心的不快。

君珩礼眸中映着君姝仪气呼呼的身影,忽得想起她小时候,那时的她更像只得了纵容便无法无天的小猫。

敢踮脚扯他的玉冠,敢把他案头的奏折推得乱七八糟,连说话都带着点娇蛮的底气,眼底透着狡黠,张扬又鲜活。

如今倒是收敛了几分,只要犯了错、心虚了,便乖顺规矩的讨饶。只是一旦见人面色缓下来,就又开始恃宠而骄。

君珩礼浅笑一声,瞥了眼案上的玉佩,眸底的光柔和褪去,唇角的弧度渐渐平直。

“啪”的一声脆响,清脆得在静滞的殿中炸开。

那枚暖白玉佩被随手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上面精雕的缠枝莲纹断得七零八落。

“收拾了。”

“诺。”

身侧的太监躬身上前蹲下身,将碎片拢起,动作轻缓利落,不敢发出多余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