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晚紧随其后,正准备打水,却被顾玄烨叫住。
她困惑地走近,顾玄烨突然将她揽入怀中。
他握住她手腕上的烫伤处,眼神深邃,沉默不语,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如鹰般紧盯着她。
江知晚皱眉,面色苍白。
“疼……”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疼呢。”顾玄烨松开力道,用手指轻轻勾起她的衣袖,露出一小块未消退的红痕。
“你素日里口齿伶俐,为何每逢与我相对,便如同哑巴一般沉默。”
“我身边,不需哑人之侍。”
仅仅一瞥,顾玄烨便松开了她的腕部。
江知晚身形不稳,向后退了几步。
顾玄烨心中烦乱,来源不明,他只知道,他不喜那片完好肌肤上的瑕疵。
江知晚立时会意,跪地轻语:“爷心疼奴婢,但奴婢不敢仗着爷的恩宠而欺负他人。再者,青萝服侍爷已久……”
“江知晚,你只需铭记一事——若不想落得与青萝相同的结果,便须比她更加出色。”
“因为我这,不留废物。”
言罢,江知晚抬头望向顾玄烨。
那双泛着红丝的眼眸中满是委屈,泪珠悬挂,欲落未落。
顾玄烨的手不自主地握紧,目光深邃。
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哭泣之态竟胜过欢笑?
美得……令人想欺负。
江知晚眼帘低垂,轻轻一颤,泪珠便如断线珍珠般滑落。
“那请爷责罚,是奴婢让您失望了。”
她心中明了,过多的泪水只会招致顾玄烨的不耐。
然而,偶尔她能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光芒——在她泪流满面之时。
哪怕仅有细微的痕迹,对她而言,亦足以慰藉。
这表明,她的泪水并未引起他的反感,反倒是给他带来了一丝新奇。
“我为何要罚你?”顾玄烨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宽松的衣袍轻轻敞开,隐约露出一些肌腱。
江知晚并未抬头,却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再次落在自己身上。
“今后若有人欺负奴婢,定要坚决反击。爷的身边,无需废物。”
话语落毕,江知晚方才缓缓抬头望向顾玄烨,眼中流露出羞赧之光:“爷便是奴婢的坚强后盾。”
听罢江知晚的话语,顾玄烨嘴角微微上扬。
且不论她的真心与否,仅是这些话便让人心生欢喜。
她哄人的技巧,倒是颇得要领。
“退下吧。”顾玄烨并未多言,仅是示意她离开。
她站起身走到顾玄烨身边,拉住他的衣袖歪头问:“那爷不会赶奴婢走吧?”
顾玄烨目光抬望,与她那投来的期盼眼神相接。
“你若能如我所述,便准你留下。”
江知晚闻言,朱唇轻启,露出会心的微笑,随即释然地放开他的衣袖。
“奴婢这就去为爷准备洗漱用水。”
她从顾玄烨的话语中,已知自己适才所言正中其心怀。
关于烫伤一事,她本无意先行告知顾玄烨,而是打算让他自行察觉。
由她口中道出的话语,与顾玄烨自行察觉的含义,自是迥异。
江知晚亦不欲再在顾玄烨心中留下不佳的印象。
在未明能否脱离顾府之前,她只愿安享平静的日子。
她暗自叹息一声。
三载时光流逝,她鲜少踏出府门,那些人应当早已远离京城了吧?
恰逢月钱分发之期将至,届时正好可以寻机外出。
心中盘算着,江知晚待顾玄烨用过早膳,送其出府后,便寻王婆子而去。
王婆子时常外出采买,向她探听消息最为合适。
“打算出府吗?桃花与你同行否?”王婆子询问。
江知晚颔首:“我们同往。久未外出,欲购些许物品。”
“可知何处收购绣品,价格最为公道?”
听闻江知晚的询问,王婆子略作思索后答道:“抚顺街上有家绣坊,收购绣品的价格最为公道。以你的精湛技艺,定能获得一个满意的售价。”
江知晚微笑着颔首:“多谢王妈妈。”
王婆子挥挥手,示意不必客气。
在江知晚转身离去之际,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她曾仔细核算过自己的积蓄,这三年来生活节俭,几乎将所有收入都积攒下来。
然而,要凑齐赎身的费用,尚缺一半之数。
因此,她打算出售一些绣品以筹集资金。
加之顾玄烨日间不在家中,她有充裕的时间从事刺绣。
然而,她的刺绣技艺是母亲传授的,江知晚担心会被人识出,决定先去打探一番。
此时,在福安居内,顾老夫人居于主位,顾大夫人和顾二夫人分坐两侧。
两人手捧茶杯,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暗中互相观察。
目光交汇之间,似已默默交换了许多话语。
“不久前我曾患病,为了让我安心休养,大爷并未将府中事务告知于我。”顾老夫人轻啜一口茶,语气平和地说道。
顾大夫人宋君华与顾二夫人张映君均未开口,静待老夫人继续发言。
“如今我身体已康复,日常请安的规矩也应当恢复。毕竟,我顾府作为书香门第,不可无规矩。”
然而今日召集诸位前来,还有一事需商议。”
说到此处,顾老夫人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缓缓落在宋君华的面上。
“几日后,正是丹阳郡主的生辰庆典,我们顾府接到了邀请。齐王对这位幼女宠爱有加,届时出席的皆是京城显赫之家。”
“玄烨与成晏均已到了婚配之年。”
顾老夫人目光转向张映君,话语至此稍作停顿。
虽然顾成晏素有纨绔之誉,声名不佳,但他毕竟是顾家血脉。
有长兄在前支撑家业,只要不奢望与皇室联姻,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并非难事。
“母亲之意莫非是……希望玄烨能与丹阳郡主结亲?”宋君华小心翼翼地询问。
顾老夫人轻轻摇头:“郡主身份尊贵,涉及的利益纠葛过于复杂。玄烨现在为太后效力,这样的姻缘不宜结下。”
“我近日身体不适,无法亲自前往。你们二人带着孩子们一同赴宴,只需保持顾府的尊严即可。”
对两位儿媳交代完毕,顾老夫人示意张映君先行退下。
“君华,我知你心中长久以来有所郁结。然而时光荏苒,是时候释怀了。”
“你是玄烨的生母,不应只关注他官职的高低、为你赢得的荣耀,也应多关心他的其他方面。”
顾老夫人轻轻转向宋君华,语气淡然地吩咐完毕,然而从她那不经意的表情中便可窥见,那些话语并未听进去。
她不由得轻轻叹息,心中满是无奈。
难怪顾玄烨与她疏离,想当年,他还是个稚嫩的孩童……
“我所中意的是刑部侍郎家的千金,名唤叶芷予。在丹阳郡主的寿宴之上,叶夫人将携她同往。届时,你不妨多与叶家交谈几句。”
老夫人话音刚落,只见宋君华仅是敷衍地点头,便转过头去,随意地挥手示意她退下。
“瞧瞧,府中琐事,她竟是漠不关心。”目送着宋君华渐行渐远的身影,顾老夫人心中郁结,几乎要气得晕厥。
旁边的吴妈妈急忙劝慰道:“老夫人勿需焦躁,大少爷自会料理一切。待到婚配之后,自会有新媳妇来操持。”
至于那位裴大夫人,总是回避世俗之事,唯恐沾染尘埃——若她再不觉醒,只怕会与家人愈发疏远。
“我还能有多少时日?她为何如此冥顽不灵!早知今日,当日真不该选中宋家之女为媳。谁料名门望族,竟也会自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