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更新时间:2025-12-22 17:19:30

何清在巴黎领奖的消息传回B大,瞬间让他成为校园里风头无两的人物。原本就不少的倾慕者直接翻了倍,每天往他宿舍门口塞情书、送零食的女生络绎不绝,连其他院系都知道景观设计系有个“才貌双全拿了国际大奖的何清”。

法语系的盛妍,就是在这时把目光牢牢锁在了他身上。

盛妍的出身与何清截然不同。她成长在北京南城的胡同里,青砖灰瓦的巷陌藏着所有童年记忆,墙根下的青苔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也藏着难以言说的窘迫——相貌英俊的父亲在她不满周岁时便抛妻弃子,跟着年长十几岁的香港富婆远赴南方,从此杳无音讯。母亲盛雪梅在商场做售货员,每天踩着高跟鞋站十几个小时,省吃俭用将所有积蓄都投入在她身上,从钢琴班到法语课花光了家里的每一分钱,唯一的期望便是她能“出人头地,嫁个有钱人”,替自己在负心的丈夫面前争回一口气。

这样的成长环境,让盛妍比同龄女生更早熟,也更懂得“主动出击”的道理。她不像其他女生那样只敢偷偷递情书,而是信奉一句后来才流行的话:“真正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她处处留心何清的行动轨迹,从室友口中打听他常去的图书馆楼层,从系里的公告栏留意他参与的学术活动,甚至会特意绕远路经过他上课的教学楼,只为能“偶遇”一次。那段时间,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关于他的细节:喜欢喝不加糖的美式咖啡,每周三下午会去学校的湖边写生,对民国时期的建筑构件格外感兴趣,连惯用的绘图笔都是某个小众的德国品牌。

一个周末,何清从B大东门出来,穿过Q大西门回家时,盛妍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棉布裙,抱着一本边角微微卷起的法语版《小王子》,提前半小时守在他必经的林荫道上,以问路者的身份与他自然偶遇。何清向来温和,耐心地指点着近春园的路线,见她对校园景致颇为好奇,索性顺路送她过去——那是朱自清先生笔下《荷塘月色》的诞生地,也是Q大最负盛名的园林景观。盛妍故意放慢脚步,装作对周遭一切都充满新奇,适时问道:“你好像对这里特别熟悉,难道是Q大的学生吗?”何清轻描淡写地答:“我在这里长大,小时候常跟着父亲在园子里散步,近春园就像是我的后花园。”

盛妍满脸羡慕,垂下长长的睫毛,指尖轻轻绞着帆布包的带子,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怅然与局促:“真好啊,条条大道通罗马,而有的人就出生在罗马。我从小就听老师说Q大的校园像古典园林,今天亲眼见了才知名不虚传,一草一木都透着雅致。不像我,住惯了南城的窄胡同,墙挨着墙、房挤着房,转个身都怕碰到邻居家的晾衣绳。”

她没说假话,却特意拣了最能让人怜惜的细节放大。何清闻言愣了愣,方才只当她是来校园观光的游客,此刻才察觉她语气里的几分自卑。他素来擅长应对那些过度热情的示好,也习惯了被追捧的目光,却对这种带着点笨拙的坦诚毫无抵抗力。他赶紧放缓语气安慰道:“胡同也有胡同的味道,我之前去南城写生过几次,曲径通幽的巷陌里藏着最浓的烟火气,老槐树、青砖墙,还有巷口老奶奶卖的糖炒栗子,都是独一份的风情,比校园里的景致更有生活温度。”

话题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展开。何清没想到这个偶然遇见的女孩,竟能和自己聊起老城区的烟火气——那些他虽曾写生却未曾深入体验的另一个世界:“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的胡同生活,夏夜乘凉时邻居们分享的西瓜,冬日里飘满整条巷的煤炉烟火气,都被盛妍轻描淡写地提起,字里行间带着几分眷恋,竟让他生出几分久违的暖意。走到近春园遗址的石碑前,盛妍主动停下脚步,仰起脸笑着道谢,眼里的光清澈明亮:“今天太谢谢你了,何清同学。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你在巴黎拿国际设计大奖的消息,我们法语系的公告栏都贴了,大家都在说B大出了个天才设计师。”

这份坦然直白的夸赞,没有丝毫刻意奉承的油腻,让何清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生出几分不好意思。他摆摆手,语气谦逊:“只是运气好,刚好赶上了契合的主题。”

“才不是运气,”盛妍直视他的眼睛,目光明亮而认真,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能在那么多优秀的国际设计师里脱颖而出,靠的都是真本事和日积月累的沉淀。对了,我下周要去参加法国大使馆组织的文化沙龙,听说有位知名的法国建筑师会分享法式园林的设计理念,刚好和你的专业相关,你要不要一起?我学了这么多年法语,刚好能帮你当翻译,也能多交流些专业想法。”

邀请来得自然又妥帖,既精准贴合他的专业研究方向,又给了两人后续接触的合理契机,没有丝毫刻意攀附的痕迹。何清近期正为毕业设计中的植物造型模块发愁,恰好想借鉴法式园林的对称美学与自然融合的理念,略一思忖便点头应允:“好啊,那真是麻烦你了。”

盛妍笑着掏出手机,与他交换了联系方式,望着何清转身离去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慢慢加深,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她清楚,第一步已然成功。何清这样出身优渥、见多了刻意追捧的人,最不设防的便是这种“不经意”的契合与恰到好处的温柔,而这正是她最擅长的领域。

接下来的日子,盛妍没有急于进攻,而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像一位懂分寸的朋友,慢慢渗透进他的生活。偶尔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偶遇,她会笑着主动打招呼,顺手递上一颗包装精致的大白兔糖,轻声说“看到这个就想起你上次说喜欢甜口的零食”;一起去参加文化沙龙时,她穿着简约的米白色连衣裙,全程精准翻译建筑师的演讲内容,偶尔会加一两句自己对法式设计的理解,既不抢风头,又能巧妙展现自己的学识与专业素养,让在场的几位业内人士都对她赞不绝口;得知何清喜欢收集老物件,她特意回了一趟南城的老房子,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民国时期的铜制小摆件——那是外婆留下的旧物,上面雕刻的缠枝莲纹样细腻精巧,她用软布仔细擦拭干净,下次见面时递给他,语气自然:“我回家整理旧东西时发现的,觉得上面的复古纹样和你之前设计里的中式元素很配,就拿来送给你当灵感素材。”

她的每一步都从容不迫,像在编织一张温柔细腻的网,悄无声息地将何清包裹其中,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她的存在。何清渐渐发现,自己会下意识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寻找她的身影,收到大白兔糖时会觉得比平日里爱吃的巧克力还要甜,甚至当设计作业遇到瓶颈、烦躁不安时,会想起她在文化沙龙上说的那句“法式设计讲究与自然共生,就像胡同里的树,哪怕空间再挤,也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生长缝隙”,然后慢慢静下心来梳理思路。

转折发生在一个初夏的雨夜。何清为修改毕业论文的设计图纸,在图书馆待到将近十点,走出教学楼时才发现,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早已变成瓢泼大雨,狂风裹挟着雨水狠狠砸在地面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而他早上出门时忘了带伞,只能站在教学楼的屋檐下犹豫着要不要冒雨冲回宿舍。正当他蹙着眉打量雨势时,一把素色的雨伞轻轻举到了他的头顶,挡住了漫天的风雨。

“何清,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去?”盛妍的声音带着雨夜的湿润与柔和,额前的碎发被零星的雨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平日里的从容淡定少了几分,多了几分娇憨与狼狈。

“你怎么在这里?”何清有些意外,转头看向她,发现她身上穿的还是下午的薄外套,手里紧紧攥着伞柄,指节微微泛白。

“我刚才在隔壁的教学楼自习,看雨下得太大,想着你可能还在图书馆赶论文,就绕过来看看。”盛妍说着,下意识把伞往他那边又倾斜了些,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就被斜飘的雨水打湿,深色的水渍在浅色外套上晕开一片,“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先去宿舍旁边的便利店避避雨吧,顺便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走进便利店暖黄的灯光里,盛妍熟稔地走到货架前,买了两杯热姜茶,细心地撕开杯套套好,才递给他一杯:“喝点暖暖身子,雨天容易着凉,你还要赶论文,可不能感冒了。”

何清握着温热的纸杯,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血液慢慢蔓延到全身,看着身边女孩被雨水浸湿的衣袖和发梢,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他一直觉得感情是学业之外的附加题,从没想过要在大学期间谈恋爱,可此刻,盛妍的身影就像一束暖光,穿透了他习惯的理性与克制,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把她护在自己的伞下。

他沉默地走近她身边,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雨伞,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声音被店内轻柔的背景音乐衬得格外清晰而郑重:“盛妍,等雨小一些,我先送你回宿舍吧,你的衣服都湿了。”

盛妍抬眼,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里面藏着的温柔与在意。她知道,这张精心编织的网,终于可以收线了。她笑着点头,眼里的星光比雨夜里的路灯还要明亮:“好啊。”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砸在便利店的玻璃窗上,汇成一道道水流蜿蜒而下,而两颗年轻的心,却在这暖黄的灯光下慢慢靠近,褪去了最初的试探与防备,再也无法分开。

这场以“猎物”姿态开始的追逐,从这一刻起,已然变成双向奔赴的旅程:于盛妍而言,她不仅要抓住这份让她心动的温暖,更要通过这份感情,赢回母亲期盼的体面,彻底摆脱南城胡同带来的窘迫与自卑;于何清来说,盛妍的出现,像一道鲜活的光,照亮了他按部就班的人生,让他在理性的设计图纸之外,感受到了烟火气十足的鲜活与热烈。

两人的恋情公开后,迅速在B大校园里引发了不小的议论。多数人都觉得是盛妍“高攀”了何清——虽说她是法语系公认的系花,姿容秀美,成绩上也拔尖亮眼,但毕竟是在南城胡同里长大的姑娘,自小带着单亲家庭的印记,与出身书香门第、成长环境优渥的何清比起来,终究显得有些“不般配”。

所有人都默认,若有反对声音,大概率会来自何清的家庭,没曾想,最终站出来棒打鸳鸯、坚决要拆散两人的,竟然是盛妍的母亲——盛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