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太常寺校场。
晨雾未散,青砖铺就的龙鞠场早已人声鼎沸。
朱红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上书“太常演武”四个鎏金大字。
各府贵胄子弟齐聚于此,锦袍玉带,意气风发。
有人谈笑风生,有人摩拳擦掌,皆为在这场例行演练中崭露头角,博个前程。
萧辰来得最晚。
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青衫,脚踩那双补了又补的布鞋,身形瘦削如纸片,在一群华服贵公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可当他缓缓穿过人群时,却没人再像从前那样肆意哄笑——昨夜月下那一脚,虽无人目睹全貌,但今晨守门小吏却惊呼,院墙砖缝间竟嵌着一只破鞠,深入寸许,力道惊人。
“哟,这不是咱们的‘病秧子质子’?”赵元朗声音懒洋洋地响起,他一身玄色绣金龙纹劲装,立于主位,居高临下地扫来一眼,“怎么,昨夜没被风刮死?还能走路?”
众人哄笑。
萧辰低着头,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他早已习惯这种羞辱,也早将每一句嘲讽刻进骨髓。
他没有回应,只是默默走到点名册前,任由执事官用朱笔在他名字旁画了个“末”字——末品替补,连正式队列都进不去。
“编入我队。”赵元朗忽然道,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放在场上,好歹能捡个球,摔了也有人扶。”
又是一阵哄笑。
有人低声讥讽:“怕是连球都碰不到吧?”“别待会儿一脚没站稳,直接吐血倒地。”
萧辰依旧沉默,只轻轻咳了两声,仿佛连站立都吃力。
唯有苏砚,站在队列最末端,目光沉静如水,落在萧辰那双布鞋上。
——干净得诡异。
昨夜暴雨刚歇,泥泞遍地,所有人的靴底都沾着黑泥,唯独这双破鞋,纤尘不染,连鞋帮都没溅上一点污渍。
更奇怪的是,他站姿虽弱,双脚落地却极稳,重心分明落在足弓前侧,那是长期训练龙鞠之人特有的站法。
苏砚眸光微闪,指尖不自觉抚过腰间那枚暗青玉佩。
他是太常寺秘监之子,职责之一便是监察各国质子言行。
而眼前这个本该病死在冷院的废物,正悄然透出一丝违和的锋芒。
演练开始。
赵元朗率队出战,一开场便连进三球。
他天赋卓绝,年仅十七已是九品龙鞠手,尤其那一招“燕尾斩”,起脚如刀劈柳,球路飘忽不定,最后一记更是凌空抽射,鞠球划出锐利弧线,撕裂空气,直入死角!
满场喝彩,掌声如雷。
“燕尾斩!竟是燕尾斩!”有人惊呼,“听说这招连超品教头都赞不绝口!”
赵元朗傲然抬头,目光有意无意扫向角落的萧辰,似在炫耀,又似在警告。
而就在那无人注意的角落,萧辰闭着眼,脑海中却已将“燕尾斩”复刻七遍。
【神级模仿·推演完成】
【原招式存在结构性破绽:第七帧发力瞬间左肩下沉0.3寸,导致重心偏移,变向延迟0.2息】
【优化方案:肩胛内收,蹬地提前半拍,脚背角度微调7度,可提升弧线稳定性与速度17%】
他缓缓睁开眼,眸底闪过一丝冷光。
轮到替补试射。
众人懒散围观,有人打哈欠,有人笑谈风月。
谁会在意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病秧子能踢出什么名堂?
萧辰走上前,动作迟缓,仿佛每一步都耗尽力气。
他弯腰拾球,手指微微发颤,像是连一只鞠都拿不稳。
可下一瞬——
他抬脚。
没有助跑,没有蓄势,只是一记简洁至极的抽射。
破空之声骤起!
那鞠球如离弦之箭,腾空而起,划出一道比赵元朗更平、更直、更迅疾的弧线,贴着地面疾驰,竟在即将触柱时猛然拐弯,钻入球门最刁钻的死角!
“砰!”
球撞网声清脆刺耳。
全场骤然寂静。
连风都仿佛停了。
赵元朗脸上的得意凝固,瞳孔骤缩:“这……不可能!”
那一脚,分明就是“燕尾斩”的影子,可轨迹更优,速度更快,毫无滞涩!
“他练过?”赵元朗猛地转身,厉声质问,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萧辰却已低头咳嗽起来,肩头剧烈起伏,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仿佛刚才那一脚耗尽了全部生机。
他踉跄一步,伸手扶住身旁队友才勉强站稳,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侥……侥幸……碰巧踢顺了……”
众人将信将疑。
有人嘀咕:“怕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可苏砚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萧辰脚上——那一脚出球的瞬间,足弓发力轨迹竟与赵元朗截然不同,却又暗合某种更高阶的力学原理。
更可怕的是,他分明看到,萧辰出脚前,眼神空茫了一瞬,仿佛在“看”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不是模仿。
是解剖。
是推演。
是……超越。
他缓缓攥紧了手中的茶盏,指节发白。
而就在这死寂般的余波中,萧辰悄然垂下右手,藏在袖中的掌心,正渗出丝丝血迹。
方才那一脚,他刻意压制了七成力道,却仍因身体尚未完全适应系统优化后的发力方式,掌心与鞠球摩擦过猛,生生磨破了皮。
血珠顺着指缝滑落,在青砖上留下几点暗红。
无人察觉。
唯有风,轻轻掀起了他的袖角,露出手腕内侧一道陈年疤痕——那是三年前,他在冷宫雪夜中,被赵元朗亲手踹断肋骨时,用碎瓷自救留下的印记。
他低头看着那抹血痕,嘴角缓缓扬起。
很痛。
但很爽。
你们笑我废物,欺我病弱,踩我如泥。
可你们不知道——
我每受一次辱,系统就多一分力量。
我每流一滴血,离封神就更近一步。
这一脚,不过是开始。
真正的复仇,还在后头。
散场之后,人群如潮水般退去,笑声与议论声渐渐远去,唯有萧辰仍立于空旷的龙鞠场中央,身影被斜阳拉得孤长。
风掠过砖缝间残留的草屑,卷起一缕尘烟,拂过他染血的指尖。
他正欲转身回院,忽觉身前一影落下。
苏砚缓步而来,青衫素袍,腰佩暗青玉,神色如古井无波。
他递出一方素白锦帕,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手擦伤了。”
萧辰一怔,低头看去——掌心裂开一道细长血口,血珠凝而不落,像一道沉默的烙印。
他这才察觉方才那一脚,力道虽控,却已超出孱弱身躯的承受极限。
系统能复制动作,却无法立刻重塑筋骨。
“多谢。”他接过帕子,动作迟缓,仿佛真如病体难支。
可就在指尖触到布料的刹那,他眸光微敛——这帕子太干净了,边角绣着半枚云纹,是太常寺秘监专属标记。
此人,本不该与他多言。
苏砚却没有走,目光如刃,直刺而来:“刚才那一脚……不像碰巧。”
风顿止。
萧辰心头一凛,面上却仍虚弱一笑:“公子说笑了,我这身子,能站稳都难,哪谈得上什么技巧……不过是瞎踢一记,运气好罢了。”
“运气?”苏砚轻笑一声,声音压低,“赵元朗的‘燕尾斩’,七重变向,三息发力,你那一脚,轨迹竟比他原式更稳、更快,且出脚前眼神空茫,像是在‘看’什么……我看不懂,但我知道——你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辰袖口未干的血迹,声音更低:“小心赵元朗,他最恨别人抢他的风头。当年一个侍读只是模仿了他的剑招,就被打残逐出宫门。”
话落,他转身离去,背影沉静如渊。
萧辰站在原地,握紧了那方染血的帕子。
但也正合他意。
——锋芒若不露,仇雠怎知痛?
当夜,冷院破屋之中,烛火摇曳。
萧辰盘膝而坐,闭目凝神。
体内仿佛有千丝万缕的经络在重组,那是系统对身体的缓慢改造。
他深吸一口气,默念系统指令。
【神级模仿,调取赵元朗“燕尾斩”动作数据。】
眼前骤然浮现一道虚影——赵元朗腾空跃起,右腿如刀劈下,鞠球划出弧线。
但这一次,画面慢了下来。
0.5倍速。
他能看清每一帧:起跳时左膝微曲角度、腾空瞬间肩胛下沉的刹那、脚背触球前0.1息的肌肉抖动……所有细节纤毫毕现。
“原来如此……”他喃喃,“他靠的是天赋爆发,而非真正的发力结构。”
【系统提示:累计成功模仿高阶动作三次,解锁【动作回放倍速调节】功能。】
萧辰眸光骤亮。
这不是简单的复制,而是解构、优化、反制!
他闭眼推演,脑中构建出一式全新踢法——以足弓为轴,借对方发力之势反向牵引,利用重心偏移制造变向突袭。
此招不求刚猛,专破虚浮,如逆流斩浪,故名——
逆燕尾。
他缓缓睁眼,望向窗外深沉夜色,目光如刀,直刺皇城深处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赵元朗,你想让我当笑话?想让我跪着捡球,笑着踩我?”
“那我就从你的绝招开始,一寸寸撕了这剧本。”
他站起身,走向院中泥地。
月光如练,洒在破鞠之上。
他抬脚,再射。
没有喝彩,没有掌声。
只有一道比风更疾的弧线,撕裂寂静,钉入墙缝。
而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一场风暴,正悄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