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皇城东苑龙鞠场外积雪未扫,冷风卷着碎冰碴子抽在脸上,像刀子刮过。
场边围了一圈锦袍华服的贵胄子弟,哄笑声此起彼伏,如同冬鸦聒噪。
中央泥泞的场地上,一个瘦削的身影单膝跪地,衣衫湿透,发丝贴在额角,唇色青白,却仍死死盯着脚边那只漏了气、沾满泥浆的旧鞠。
“哎哟,萧质子还打算踢呢?”有人拍手大笑,“您这身子骨,踢一脚能喘三天吧?”
话音未落,一脚将球猛地踢到他脚边,溅起一滩黑水。
那人正是燕国二皇子赵元朗,高坐于东侧看台暖阁之中,手捧金丝暖炉,嘴角噙着一丝轻蔑的笑。
他斜倚软榻,目光如钉子般钉在场中那个狼狈的身影上——大夏三皇子,质子萧辰。
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病秧子,母族早亡,父皇不喜,送来做质子多年,活得比奴仆还不如。
今日这场“病秧子蹴鞠赛”,从头到尾,就是为他设的羞辱局。
萧辰没说话。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扶住膝盖,借力站起。
指尖冻得发紫,膝盖处旧伤隐隐作痛,肺腑之间憋着一股浊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吞着碎玻璃。
他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也清楚自己有多弱。
可那双眸子里,却没有一丝认命的灰暗。
——我不该被人踩在泥里,当众取乐。
他低头看着脚边那颗瘪塌塌的鞠球,忽然冷笑了一声。
“既然要玩……那就玩到底。”
一声哨响,所谓“比赛”开始。
对方根本没把他当对手,甚至连传球都懒得传。
七八人围着他一人猛攻,皮靴踩踏,肩撞肘顶,无所不用其极。
萧辰左闪右避,脚步踉跄,几次被推倒在地,又被粗暴拽起。
“踢啊,病秧子!不是说你在夏国也练过龙鞠吗?”
“怕是连球都碰不到吧?”
冷嘲热讽中,萧辰咬牙屏息,在一次混乱争抢中,竟硬生生从两人夹击间挤出一条路,脚尖一挑,将那漏气的鞠球勾入怀中!
全场一静。
谁也没想到,这个连走路都喘的废物,居然抢到了球!
他没有犹豫,拖着残躯向前冲了三步,抬脚欲射——
“砰!”
一记狠辣至极的飞踹,结结实实轰在他腹部!
是赵元朗的亲卫统领,超品龙鞠手出身的铁虎卫——厉沉!
萧辰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倒飞出去,重重摔进三尺外的泥水坑中,后脑磕在冻土上,眼前一黑,喉头猛颤,一口血沫喷了出来。
“哈哈哈!废物就是废物,连球都没踢出去!”
“扔点菜叶给他助助兴!”
烂菜、果核、甚至有人解下腰带上的玉佩砸向他。
围观的贵族子弟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这是新年最有趣的杂耍。
萧辰蜷缩在冰冷刺骨的泥水中,浑身颤抖,意识模糊。
耳边嗡鸣不止,天地旋转,唯有那一脚——厉沉那记踹击——在脑海中不断回放。
力自腰起,膝微屈,脚踝绷紧如刀,重心前倾三分……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诡异。
就在这濒死般的剧痛与屈辱中,一道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炸响:
【检测到高阶动作模板,符合激活条件。】
【神级模仿系统,绑定成功。】
【正在解析……】
下一瞬,他的意识被强行拉入一片虚无空间。
眼前浮现出一幅立体动态图谱——正是厉沉那一脚的完整动作!
数百帧影像如流水般展开,肌肉收缩轨迹、骨骼承力角度、力道传导路径,纤毫毕现,甚至能看见每一寸筋膜的震颤!
更令人震撼的是,系统自动推演出了三条优化路径。
第一条:增强爆发力,需腿部力量达到七品龙鞠手水准。
第二条:提升速度,需反应神经达入圣门槛。
第三条:精准度优化+31.7%,可在当前身体条件下立即实现,代价为消耗30%体能储备。
萧辰瞳孔骤缩。
这不是幻觉。
这不是梦。
这是……改变命运的钥匙!
他艰难地抬起头,泥水顺着脸颊滑落,可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此刻却燃起一道近乎妖异的火焰。
他看着高台上依旧谈笑风生的赵元朗,看着那些肆意嘲笑的面孔,看着那只被踩进泥里的旧鞠……
忽然,嘴角缓缓勾起。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
“谁才是真正的废物。”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身子,拖着剧痛的躯体,一步一步,走出了龙鞠场。
风雪漫天,染白了他的肩头,也掩住了他眼中那抹锋利如刀的寒光。
当晚,萧辰拖着伤体回到偏院。
柳婆子抹着眼泪为他敷药,低声骂那些贵人无德。
他强忍痛楚点头,待老人睡下后……夜风穿窗,冷如刀割。
偏院里一灯如豆,昏黄的光晕摇曳在斑驳墙面上,映出柳婆子佝偻的身影。
她颤抖的手捧着药碗,一边抹泪一边替萧辰解开染血的衣衫,露出满是淤青的腰腹。
那脚踹得狠,若再偏半寸,恐怕当场就要吐血而亡。
“作孽啊……堂堂皇子,被这般糟践!”老仆低声啜泣,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动府中耳目,“他们眼里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
萧辰没说话,只是咬着牙任她敷药,额上冷汗直冒,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可比起身体的痛,更刺骨的是白日里那一声声讥笑、那一道道轻蔑的目光。
尤其是赵元朗嘴角那抹笑意——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他的尊严。
他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放那一幕:厉沉飞踹,力贯千钧;赵元朗高坐看台,意气风发,亲自率领亲卫队演练“燕尾斩”时那一记弧线凌厉的射门,球如离弦之箭,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S形轨迹,撕裂球门死角。
当时他只能仰视。
但现在……
【神级模仿】系统静静蛰伏于识海深处,却已悄然将那一脚“燕尾斩”完整解析。
萧辰在意识中反复调取数据图谱,肌肉发力顺序、重心转移节奏、脚背触球角度……甚至能看见赵元朗右膝微曲那一瞬的细微偏差——发力不均,尾劲衰减极快,若能在第三帧调整踝关节角度,弧线可延长七寸,落点更刁。
这不是看,是解剖。
待柳婆子终于擦净药膏,轻叹着吹灭油灯睡下,屋内重归寂静。
萧辰缓缓坐起,动作轻得像怕惊醒梦魇。
他摸索着从床底拖出一只破旧不堪的鞠球——那是他偷偷藏了三年的旧物,早已漏气变形,表面布满裂痕,却依旧被他视若珍宝。
推窗,月光如练,洒满小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腹中翻涌的血腥气,站定,摆出射门姿势。
脑中图谱流转,系统推演的最优解浮现:降低起脚高度三分,脚踝外旋一点五度,蹬地发力提前半息。
他屏住呼吸,抬脚轻击。
破鞠离地,划出一道极细的弧线,在清冷月色下飞行半丈,竟不偏不倚,正中院墙某处砖缝——正是他日日默记的靶心!
“咚”一声轻响,微弱却清晰。
萧辰怔住。
低头看自己的脚,双腿仍在颤抖,可动作却出奇协调——仿佛这具病弱躯体,终于第一次听从了灵魂的号令。
他忽然笑了。
起初是低笑,继而笑声越来越大,混着咳喘,在寒夜里回荡,像是疯了,又像是哭。
“呵……哈哈……原来……我不是废物!”他仰头望着天上冷月,眼中泪光闪动,却燃着一团火,“你们踩我一次,我便记你们一次。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们跪着看我踢球!”
风起,吹动他单薄的衣袍,影子投在墙上,竟如长枪出鞘。
而就在这院外长廊的阴影里,一道修长身影静立已久。
苏砚一手握着茶盏,指尖冰凉,目光却死死盯着那月下孤影。
他本是奉命巡查各院宵禁,路过时却被这诡异的一幕攫住心神——那个白日里被踹飞的病秧子,此刻竟在月下反复练习射门,动作虽生涩,却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方才那一脚……竟与赵元朗的“燕尾斩”有七分神似!
“他怎么可能……看一遍就会?”苏砚眉头紧锁,茶水从倾斜的杯口溢出,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夜风卷起他袖角,露出腰间一枚暗青玉佩——太常寺秘监独有的信物。
三日后,太常寺例行龙鞠演练,各府子弟皆需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