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更新时间:2025-12-22 12:43:44

晨光熹微,药香袅袅。林薇正小心地将煎好的第二剂汤药滤出,褐色的药汁在陶碗中荡漾,映出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丽的倒影。突然,仁心堂前院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夹杂着阿福惊慌的提高的阻拦声。

“院判大人!您、您不能直接进去啊!师父和林姑娘还在后头忙……”

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放肆!本官奉太医院之命巡查京中医馆,何时需要通传?让开!”

林薇心中猛地一沉!太医院院判?这个时候来?她与榻上的李瑾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李瑾眸光一凛,无声地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冷静。

脚步声已至后院门口。林薇深吸一口气,将药碗迅速塞到李瑾手中,低声道:“别出声。”随即抓起一块抹布,快速擦拭着药炉旁散落的药渣,同时故意提高声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慌乱:“阿福!是前堂有急症吗?我这就来!”

她话音未落,后院门帘已被猛地掀开!只见一位身着深青色官袍、面容瘦削、目光锐利如鹰的中年官员,在一名小吏的陪同下,闯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脸焦急、试图阻拦的阿福。来人正是太医院左院判,周正阳。

周正阳冰冷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整个后院,先是掠过正在晾晒药材的苏伯(苏伯闻声已放下手中活计,皱眉起身),然后死死钉在了正“手忙脚乱”擦拭灶台的林薇身上。当他的视线捕捉到林薇因一夜未眠而略显苍白的脸色,以及额角未干的细汗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苏大夫,”周正阳不理睬阿福,直接对苏伯发难,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质问,“你这仁心堂,何时多了位女弟子?本官怎未在太医院备案名册上见到?”

苏伯上前一步,将林薇隐隐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周院判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这位林薇姑娘,是老夫故友之女,家中遭变,暂居于此。她略通医理,帮忙料理些药材,并非正式弟子,故未备案。”

“哦?故友之女?”周正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却依旧锁着林薇,“帮忙料理药材?本官怎么听说,近日坊间盛传,仁心堂出了位‘女神医’,妙手回春,连保和堂孙大夫都自愧弗如?甚至……”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紧闭的厢房门,“有传言,连魏王府都曾派人来请?林姑娘,可有此事?”

林薇心念电转,知道对方有备而来。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迎向周正阳审视的目光。晨光下,她虽衣着朴素,未施粉黛,但那份清丽绝俗的容貌和通身的灵气却难以掩盖。肌肤白皙细腻,因刚刚的忙碌而泛着淡淡的红晕,更显娇艳。她微微屈膝行礼,声音清晰平静,不带丝毫怯懦:

“民女林薇,参见周大人。大人谬赞了。民女不过是跟随苏伯学了点皮毛,前日侥幸用家传的土法子,帮一位噎食的小童解了危,实在当不起‘神医’之名。至于魏王府,”她语气坦然,“前日确有一位管家模样的人来请苏伯出诊,苏伯恰巧外出,民女便代为回复了几句,并未入府。想来是坊间以讹传讹了。”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承认了部分事实,又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最敏感的部分,将魏王府之事推到了“管家请苏伯”上,把自己摘得干净。

周正阳显然不信,冷哼一声:“土法子?能解噎食之症?本官倒想见识见识!还有,本官方才进来时,闻得此处药气浓郁,似在煎煮解毒活血之剂?不知是为何人诊治?苏大夫,你仁心堂近日接诊的脉案,可否拿来与本官一观?”

他步步紧逼,目光再次扫向那扇紧闭的厢房门,显然怀疑里面藏有不可告人之秘。苏伯脸色微变,正要开口,林薇却抢先一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惭愧:

“回大人,民女愚钝,昨夜试制一批新的金疮药,火候掌握不当,险些烧糊了药材,弄得满院子烟火气,让大人见笑了。至于脉案,”她转向苏伯,语气自然,“苏伯,近日的脉案不是都存放在前堂药柜下的木匣中吗?”

苏伯立刻会意,接口道:“正是。阿福,快去将脉案取来给周大人过目。”

阿福应声而去。周正阳见二人对答如流,一时抓不到把柄,脸色更加阴沉。他盯着林薇,忽然换了个方向,语气尖刻:

“林姑娘年纪轻轻,又有如此……容貌,不在闺中习练女红,反倒混迹于药铺之中,抛头露面,与三教九流接触,恐怕于名声有碍吧?何况,女子行医,自古少见,谁知用的是正经医术,还是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偏方巫术?若治坏了人,谁担待得起?”

这话已是极其无礼的羞辱和质疑!苏伯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正要反驳,林薇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闪躲,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嘲讽的浅笑:“周大人此言差矣。医者父母心,悬壶济世,何分男女?上古有义妁,前朝有鲍姑,皆是一代女医,活人无数,青史留名。民女虽不敢与先贤相比,却也知‘人命至重,有贵千金’的道理。至于医术是否正经,”她目光扫过院中晾晒的药材,语气不卑不亢,“疗效可鉴,患者可证。保和堂孙大夫前日误诊肠痈重症,民女与苏伯合力施救,方挽回一命,此事坊间皆有耳闻。大人若不信,可随时查验。若民女所用真是巫术偏方,恐怕也救不活人吧?”

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引经据典,一番话掷地有声,既反驳了对方对女子行医的偏见,又用实实在在的病例证明了自身医术,将周正阳的刁难堵得严严实实。

周正阳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口齿如此伶俐,气势如此从容。他盯着林薇那张在晨光中美得惊心动魄、却写满冷静与智慧的脸,心中惊疑不定。此女绝非常人!

就在这时,阿福抱着一个木匣跑了回来:“周大人,脉案在此。”

周正阳冷哼一声,粗暴地接过木匣,翻看起来,试图找出错漏。然而仁心堂的脉案记录详尽,用药谨慎,他翻看了半天,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厢房内忽然传出一阵压抑的、低低的咳嗽声!声音虽轻,但在寂静的清晨却格外清晰!

周正阳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厢房:“里面是谁?!”

林薇心中剧震,但脸上却瞬间换上了担忧的神色,快步走到厢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语气焦急地扬声道:“娘!您是不是又咳醒了?药马上就煎好了,您再忍一忍!” 她一边说,一边对苏伯使了个眼色。

苏伯立刻反应过来,配合地叹了口气,对周正阳解释道:“唉,让周大人见笑了。是内子,旧疾复发,咳嗽不止,在此静养。惊扰大人了。”

周正阳将信将疑,死死盯着房门。

林薇转身,对周正阳福了一福,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担忧:“周大人,家母病体沉疴,需静养,受不得惊扰。您看这脉案也已查验,若无疑问,可否容民女先去侍奉汤药?”

她这番表演情真意切,合情合理。周正阳虽满心疑虑,但一时也找不到硬闯的理由。他阴沉着脸,将脉案扔回给阿福,冷冷道:“既然有病患,本官就不打扰了。不过,林姑娘,”他目光如刀,再次刮过林薇的脸,“女子行医,终究非正道。你好自为之!我们走!”

说完,他袖袍一甩,带着小吏,悻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