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更新时间:2025-12-22 11:07:25

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亮时,林砚的木剑已经在试剑石上留下了第三十七道剑痕。

最浅的那道还泛着青白,像刚用指甲划下的印记;最深的那道已能看见石下的灰纹,却仍离 “一寸” 的目标差着半指 —— 这是他给自己定的试炼底线。赵师兄说试剑环节看的不只是深度,更要看剑痕是否匀净,像丹堂熬的药膏,得浓淡一致才能起效。

“气别走得太急。” 赵师兄的声音从木人桩后飘过来,他手里转着根树枝,枝梢在晨光里划出细碎的弧,“你看这石纹,从左到右是斜着往上的,就像苍澜镇后山的溪流,得顺着地势走,硬截只会漫出来。”

林砚收剑时,指尖在剑柄上捏出浅痕。掌心的护腕膏是苏珩新做的,掺了凝露草汁,带着清清凉凉的气,比之前的更能稳住灵气。他盯着试剑石上的纹路,果然看见淡金色光丝顺着石缝游走,像赵师兄说的溪流,在石表织出细密的网。

再次挥剑时,他刻意放慢了出剑的速度。木剑划过空气的声音变得绵长,像老郑拉风箱时的呼哧声。当剑刃触到石面,灵气没有立刻爆发,而是顺着光丝的轨迹慢慢渗透 ——“噗” 的一声轻响,石屑不是炸开的,而是簌簌往下落,像被风吹落的松针。

“这就对了。” 赵师兄走过来,用树枝拨了拨新剑痕,“你看这边缘,齐整得像用尺子量过 —— 这才是‘顺骨剑’的真意,气顺则剑顺,剑顺则痕匀。”

林砚看着剑痕里的光丝,突然觉得它们和淬剑池里的碎鞘片有几分像。都是需要耐心引导的灵气,急不得,也躁不得。他想起陈长老说的 “剑骨传人”,或许所谓的天赋,不过是比别人更能沉下心来,像老郑锻铁那样,一锤一锤地等铁料 “服软”。

演武场东侧突然传来靴底碾过石子的声响。周明带着三个内门弟子走过来,每人腰间都悬着新配的青钢剑,剑穗上的玉珠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像在炫耀什么。

“练了一早上,就这点能耐?” 周明停在试剑石前,脚尖踢了踢石下的碎屑,“离赵师兄的剑痕还差着两寸多,也好意思说要去争星火石?”

他身后的矮个弟子立刻接话:“周师兄现在都能劈进两寸了,林师弟这进度,怕是连初赛都悬。”

另一个高个弟子摸着剑柄笑:“我听说星火石能淬剑,要是落到连剑痕都劈不深的人手里,怕是要被浪费了。”

林砚把木剑往石上一靠,没接话。他看见周明袖口露出的护腕,绣着丹堂特有的云纹 —— 那是用 “聚气纱” 做的,能比普通护腕多聚三成灵气,是内门弟子才能领到的东西。

“怎么不说话?” 周明往前凑了半步,青钢剑的剑鞘蹭到林砚的木剑,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是不是知道自己不行了?要是现在认个输,说不准我还能在陈长老面前替你求个情,让你去丹堂当个杂役。”

“周师兄还是多操心自己吧。” 林砚的目光落在周明的剑穗上,“听说你上周试剑,剑痕是深,却偏了石心三寸 —— 试炼考官最忌讳剑招不稳,再这么偏下去,就算劈进三寸也拿不到高分。”

周明的脸 “腾” 地红了。上周他确实为了追求深度,强行催动灵气,结果剑招走了形 —— 这事他只跟陈长老提过,林砚怎么会知道?

“你偷看我练剑?” 周明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外门来的就是没规矩!”

“演武场是大家的,谁都能来。” 林砚拿起木剑,指尖的灵气让木柄微微发烫,“倒是周师兄,与其盯着别人,不如多练练怎么让剑招不偏 —— 不然就算有聚气纱护腕,也成不了事。”

“找死!” 周明猛地拔剑,青钢剑在晨光里划出冷弧,剑风扫得石屑乱飞,“既然你这么能说,不如我们比划比划?看你这木剑硬,还是我的青钢剑硬!”

“周师兄!” 赵师兄立刻挡在林砚身前,树枝往地上一顿,气浪把周明的剑逼退半寸,“林师弟才练气二层,你这是欺负人!”

“欺负?” 周明的剑又往前送了半寸,剑尖离赵师兄的衣襟只剩寸许,“修行路上哪有那么多公平?有本事就接招,没本事就滚回外门去!”

林砚轻轻推开赵师兄的胳膊。他的木剑还没出鞘,却能感觉到流光剑在腰间轻颤 —— 那是灵气共鸣的征兆,说明周明的剑上带着不善的气。“比划可以,但得说清楚 —— 点到为止,不准伤对方经脉。”

周明冷笑一声:“就凭你?还想让我伤你?能接我三招就算你赢!”

赵师兄还想劝阻,却被林砚摇头制止。“赵师兄,我得试试。”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韧劲,“总躲着也不是办法。”

林砚拔剑时,木剑在晨光里泛着浅黄。他没有站得笔直,而是微微屈膝,脚尖错开半步 —— 这是赵师兄教的 “守势”,像老郑给铁砧装的防滑垫,看着不起眼,却能稳住根基。

周明的第一剑来得又快又急。青钢剑带着淡青色的灵气,直刺林砚心口,剑风里裹着股躁气,像没烧透的炭火。林砚没有硬接,脚步顺着剑风的方向斜移半尺,木剑贴着对方的剑脊滑上去,像顺水推舟般卸了力道。

“只会躲?” 周明的剑突然变向,手腕一翻,剑尖绕着林砚的脖颈转了半圈 —— 这是 “回风剑” 的变招,李师兄也用过,只是周明的更快,更狠。

林砚的木剑突然往下沉。不是去挡,而是对着周明的膝盖刺去 —— 这是赵师兄说的 “围魏救赵”,对付变招最管用。周明果然撤剑回防,青钢剑与木剑在半空相撞,发出 “啪” 的脆响,像两块石子撞在一起。

林砚只觉得虎口发麻,木剑差点脱手。周明的灵气比他想象中更沉,像淬了铅的锤子。他借着后退的力道调整姿势,突然发现周明收剑时,左肩有瞬间的下沉 —— 那是聚气纱护腕的副作用,灵气聚得太快,会让发力的部位发沉。

“就这点能耐?” 周明的第三剑带着更强的气劲,剑身上的淡青几乎凝成了实质,“接我这招‘裂石’!”

青钢剑劈下的轨迹带着破空声,显然是想把木剑直接劈断。林砚却盯着周明下沉的左肩,突然往他右前方冲了半步 —— 这个角度正好避开剑刃的锋芒,又能贴着对方的破绽。

在青钢剑离头顶只剩半尺时,林砚的木剑突然上扬。不是攻向周明,而是用剑脊轻轻撞在对方的左肘上 —— 那里正是聚气纱护腕的边缘,是灵气最容易溃散的地方。

“呃!” 周明的灵气突然乱了,青钢剑劈偏了方向,擦着林砚的耳际扎进试剑石里,火星溅了林砚一脸。

林砚趁机退开,木剑指着周明的咽喉。剑尖离他的皮肤只剩寸许,带着刚从石上沾的寒气。

周围的空气突然静了。演武场里其他弟子的练剑声都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们身上,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

周明的青钢剑还嵌在试剑石里,拔不出来。他盯着林砚的木剑,又羞又怒,脖颈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像要炸开的血管。“你…… 你用的是旁门左道!”

“是‘顺骨剑’的‘借力式’。” 赵师兄走过来,把林砚的木剑按下去,“宗门剑谱里写着的,怎么成了旁门左道?”

周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一把拔出青钢剑,剑刃在石上划出刺耳的声。“这次不算!你用的是木剑,我用的是真剑,不公平!” 他指着林砚的腰间,“有本事别用流光剑,下次用真剑跟我比!”

林砚摸了摸流光剑的剑鞘。灵气还在微微震颤,像在安抚他刚才绷紧的神经。“随时可以。”

周明狠狠瞪了他一眼,带着弟子们转身就走。靴底碾过石屑的声音特别响,像在发泄怒气。走在最后的矮个弟子回头时,眼里藏着点别的东西,不像周明那么直白,倒像藏在石缝里的冰。

“你刚才太冒险了。” 赵师兄拍了拍林砚的后背,指尖沾了点石屑,“周明的‘裂石’式带着丹火气,被劈中会灼伤经脉的。”

林砚的后背确实有点发烫,像被炭火燎过。“我看他左肩沉,猜到他转腕会慢半拍。” 他想起周明脖颈上的红痕,和上次李师兄被他逼退时的样子有点像 —— 原来再厉害的对手,也有自己的破绽,就像再硬的铁料,也有能被敲开的缝。

赵师兄突然笑了:“你这小子,看着老实,心思倒细。” 他捡起地上的树枝,在试剑石上划了道线,“下次再练,试试把灵气聚在剑尖半寸处 —— 就像老郑打铁时,把炭火聚在铁料最需要锻打的地方。”

日头爬到演武场中央时,林砚的剑痕终于够到了一寸。石屑落在他的灰袍上,像撒了把碎银。他望着试剑石上深浅不一的痕迹,突然觉得它们像级级台阶 —— 从最初的浅白到现在的寸深,每一步都浸着灵气和耐心。

远处传来午饭的钟声,赵师兄先走了,临走前塞给他个纸包,里面是两块芝麻饼,还温着。林砚坐在试剑石旁,慢慢嚼着饼,看着其他弟子练剑。有人急着求深,剑招刚猛却偏了方向;有人求稳,却又失了锐气 —— 像极了刚学打铁时的自己,总在 “过” 和 “不及” 里找平衡。

他摸了摸腰间的流光剑,剑鞘的温度比体温稍高。淬剑池的碎鞘片还在等他,星火石还在试炼终点等他,周明的挑战也在等着他 —— 这些像铁匠铺里的活计,一件接一件,却让人踏实。

林砚站起身,最后看了眼那道一寸深的剑痕。光丝还在里面游弋,像在给他鼓劲。他握紧木剑,往演武场深处走去 —— 那里的木人桩更多,石质更硬,正好能练赵师兄说的 “聚气剑尖”。

午后的阳光把他的影子缩成一团,像块扎实的铁砧。林砚知道,离试炼还有十五天,离练气三层还有段路,离完整的流光剑鞘更是遥远 —— 但只要像现在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一剑一剑地练,总有一天能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