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这公交车真他妈挤。
我差点没挤上来。
门嘎吱一声关上的时候,直接把我夹了一下。后背撞上个人,一股汗酸味儿。
前面是个大妈的后脑勺,头发油乎乎地贴着头皮。
“挤什么挤!没长眼啊!”
不知道谁骂了一句。
我也没吭声,吭声有啥用。能挤上来就不错了。这鬼天气,热得跟蒸笼似的,车里味儿更冲。汗味儿、屁味儿、劣质香水味儿,还有不知道谁拎着的韭菜盒子的味儿,混在一块儿,直往鼻子里钻。
我抓着头顶的横杆,胳膊酸。人贴着人,动一下都难。车一摇一晃,整个人群就跟一块肉冻似的跟着晃。烦。只想赶紧到站下车。
又一个站,妈的,还往上挤。这下更够呛。我感觉自己脚都快离地了。挤吧,都他妈挤成相片算了。
就在这时,我旁边一个女的不耐烦地扭了一下身子,胳膊肘好像顶到了她前面的人。她前面是个老太太,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暗紫色的旧褂子。
“哎哟!谁啊!撞死我了!”老太太嗓门挺尖,一下盖过了车里的嗡嗡声。
“不好意思啊大妈,太挤了。”那女的声音听着也挺烦躁。
这老太太的声音……怎么他妈有点耳熟?我心里咯噔一下。不能吧?哪儿那么巧。
我使劲歪过头,想从那女的肩膀边上看看清楚。人太密了,看不全,就看见那老太太花白的头发根儿,和新长出来的黑发形成一截明显的分界线。她后脖颈子上有一颗挺大的痦子。
操!我头皮一下就麻了。这颗痦子我太认识了!每年过年吃饭,她就坐我对面,这颗痦子随着她说话一抖一抖的。是我岳母!
她怎么跑这趟车上来了?她家不住这附近啊。她平时出门都坐我小舅子的车,要么打车,最不济也是错开这上班的点儿。她可爱惜自己了,说挤公交掉价儿。
她好像也感觉到有人盯着她,猛地一回头。
四目相对。她眼睛一下瞪大了。显然也认出我了。那眼神,先是吃惊,然后是他妈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晦气。好像看见一坨屎。
“妈?”我下意识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她肯定听到了。
她嘴角往下狠狠一撇,立刻就把头扭回去了,后脑勺冲着我。那意思明明白白:我不认识你,别叫我。
我操。这老虔婆。还是这德行。
我火一下就上来了。装不认识我?行。你牛逼。
车里继续晃。没人注意我们这小插曲。大家都挤得自顾不暇。
但我心里那火苗子蹭蹭往上冒。想起她干的那些事儿。当初我和小娟谈恋爱,她就横扒拉竖挡着。嫌我穷,嫌我没房,嫌我爸妈是普通工人。说小娟跟了我得吃苦受罪。好像她闺女是天仙,我就一捡破烂的。
后来我和小娟硬是结了婚。租的房子。她一次都没来过。逢年过节,我们去她家,她那张脸拉得老长,好像我们不是去团圆,是去讨债的。饭桌上,话里话外都是谁家女婿又升官了,谁家闺女又换大房子了。眼睛斜着瞟我。
小娟坐在旁边,头都快埋进碗里了。我心里那滋味,跟吃了苍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