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赏花宴的日子,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如期而至。对于京城的名门贵女而言,这不仅是赏花游玩的雅集,更是展示才艺、交际往来,甚至关乎未来姻缘的重要场合。
锦绣阁内,楚云柔对着一人高的水银镜,由着丫鬟婆子们精心打扮。一身新裁的云锦长裙,以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花卉,在光线下流光溢彩,华美非常。头上戴着一套赤金红宝石头面,珠翠环绕,贵气逼人。她看着镜中娇艳明媚的容颜,得意地勾起了唇角。今日,她定要成为全场最瞩目的焦点,将那个该死的楚瑶彻底 逼 到泥里去!
“母亲,您看女儿这身可好?”楚云柔转身,期待地看向林氏。
林氏被禁足半月,脸色还有些阴沉,但看着盛装的女儿,眼中还是流露出满意之色:“很好,我的云柔自是最美的。记住,今日不仅要展现你的才貌,更要时刻注意着几位皇子和世家公子的动向,莫要失了分寸。”
“女儿晓得。”楚云柔甜甜应道,随即又蹙起秀眉,“只是……听雨苑那边,难道真让她一起去?她若去了,岂不是丢我们侯府的脸面?”
林氏冷哼一声:“你父亲开了口,我还能拦着不成?不过你放心,我已‘特意’为她准备了行头,她若识相,就该称病不去。若真敢去……”她眼中闪过恶毒的光,“穿着那身破烂,只会自取其辱!”
与此同时,听雨苑内却是一片宁静。
春儿看着林氏派人送来的所谓“新衣”——一件颜色灰扑扑、款式过时、袖口甚至有些磨损的旧裙,以及几件黯淡无光的银饰,气得眼圈都红了。
“小姐!她们、她们也太欺负人了!这怎么穿得出去啊!”
楚瑶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堆东西,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在预料之中。“无妨,收起来吧。”
她转身走进内室,从母亲嫁妆里清点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几样属于自己的物品中,取出了一匹素白色的寻常锦缎。这料子质地尚可,但毫无纹饰,在贵女们眼中堪称“寒酸”。
“春儿,把我的针线篮拿来。”
楚瑶坐在窗下,阳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她拿起剪刀,没有丝毫犹豫,开始裁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缝制衣物,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解剖。她摒弃了这个时代繁复层叠的款式,借鉴了现代礼服的简约与修身,结合汉服的飘逸,设计出一款独一无二的长裙。
没有绣娘,她便亲自飞针走线。她的手指稳定而灵巧,针脚细密均匀,更在关键的领口、袖缘和裙摆处,用了一种失传的“暗纹针法”,使素白的缎料在光线流转间,隐隐浮现出云水般的暗纹,低调而奢华。
最后,她取来一些被灵泉水滋养后、在院内悄然盛放的蓝紫色鸢尾花和翠绿的藤蔓,巧手编织成一个别致的花环与腰饰。那花朵娇艳欲滴,仿佛刚刚摘下,散发着淡淡的、与众不同的清新香气。
当楚瑶换上这身自己改造的衣裙,戴上那鲜活的花环,未施粉黛,缓缓走出内室时,春儿和院子里偶尔经过、偷偷张望的下人,全都惊呆了。
没有华丽的锦缎,没有耀眼的珠宝,只有极致的简约与和谐。素白的衣裙勾勒出她日渐窈窕的身姿,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那鲜活的花饰更为她增添了几分山林精灵般的仙气与灵动。她站在那里,仿佛哪里的光都汇聚到了她身上,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风华,瞬间碾压了所有外在的装饰。
“小、小姐……您真是太美了!”春儿喃喃道,眼中满是惊艳。
出发的时刻到了。侯府门前停着两辆马车,一辆装饰华丽,是楚云柔的专属;另一辆则陈旧普通,是给楚瑶准备的。
楚云柔在林氏的陪同下,踩着矮凳,姿态优雅地上了自己的马车,眼角余光瞥见楚瑶出来,心中正等着看她穿着寒酸、灰头土脸的模样。
然而,当看到那一袭素白、不染尘埃的身影时,楚云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捏着帕子的手骤然收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变得这么美?!那身衣服,那气质……明明没有任何贵重之物,为何却刺眼得让她无法直视!
连一旁的林氏,眼底也涌起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忌惮。这丫头,什么时候有了这般手段和气度?
楚瑶对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视若无睹,神色平静地走向那辆旧马车。恰在此时,镇远侯楚怀仁因要赴同僚之约,也正从府内走出。
他的目光扫过盛装打扮、却难掩妒忌之色的楚云柔,最后落在了正准备上车的楚瑶身上。刹那间,他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同样喜欢素衣,却风华绝代的林婉清,不由得恍惚了一下,脚步也顿住了。
“父亲。”楚瑶微微屈膝行礼,声音清越。
楚怀仁回过神,看着这个几乎被他遗忘的嫡女,心情复杂。他皱了皱眉,对一旁的管家沉声道:“给大小姐换一辆像样点的马车,莫要失了侯府体面。”
最终,楚瑶乘坐着一辆仅次于楚云柔的马车,驶向了安国公府。楚云柔在车内几乎咬碎银牙,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楚瑶的“狐媚”手段。
安国公府花园内,早已是百花争艳,姹紫嫣红,但比花儿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衣香鬓影、环佩叮咚的名门贵女和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一派富贵风流景象。
楚瑶的到来,起初并未引起太多注意。直到有人窃窃私语,点出她的身份。
“那是……镇远侯府那位一直抱病的嫡女?”
“不是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废柴吗?怎地……如此气度?”
“她身上那是什么料子?好似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款式……”
“竟以鲜花为饰,倒是别出心裁……”
议论声渐渐响起,好奇、探究、惊艳、乃至嫉妒的目光,纷纷投射到楚瑶身上。她仿若未觉,寻了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姿态从容,自成一格。
楚云柔看着原本围绕在自己身边奉承的小姐妹,目光都被楚瑶吸引过去,心中嫉恨的毒火越烧越旺。她强撑着完美的笑容,主动走到楚瑶面前,声音甜美,话语却带着刺:
“姐姐今日这身打扮,真是……别致呢。只是这赏花宴不比家中,姐姐久不出门,若有什么不懂的规矩,可要随时问妹妹,莫要失了礼数,让人笑话我们侯府才是。”
楚瑶抬眸,清冷的目光落在楚云柔那写满“我是为你好”的脸上,唇角微扬,语气平淡无波:“有劳妹妹挂心。不过,我观妹妹步履略急,气息稍浮,眉宇间隐有燥意,可是近日肝火有些旺盛?还需静心调养才是,女儿家的容颜,最是矜贵。”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人耳中。这番话,看似关心,实则点出楚云柔内心的急躁与嫉妒,更暗讽她不够沉稳,有失风度。
几位离得近的贵女闻言,不禁掩唇低笑,看向楚云柔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玩味。
楚云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浑身发抖,却无法发作,只得强笑道:“姐姐说笑了。”悻悻地退到一旁,心中对楚瑶的恨意更是达到了顶点。
赏花宴的重头戏之一——才艺展示,很快开始了。贵女们纷纷献艺,或弹琴,或作画,或歌舞,争奇斗艳,气氛热烈。
楚云柔憋着一口气,准备了一曲精心排练的霓裳羽衣舞。她身段柔软,舞姿曼妙,配上那身华美的云锦衣裙,确实引得掌声阵阵,尤其几位皇子眼中也露出了欣赏之色。
一曲舞毕,楚云柔微微喘息,面泛桃花,得意地看向楚瑶,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早闻姐姐母亲医术高明,想必姐姐也耳濡目染,学识不凡。妹妹这点微末技艺,怕是入不了姐姐的眼。不知姐姐今日,准备了何等才艺,让我等开开眼界?”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楚瑶身上。有好奇,有期待,更多的是等着看这位“废柴”嫡女如何出丑。
楚瑶缓缓站起身,并未看楚云柔,而是向主位上的安国公夫人微微一礼,声音清越从容:“臣女不才,琴棋书画只是略通。既然今日是赏花宴,臣女便借园中百花之灵,舞一曲《万木春》吧。只是此舞需配古曲《破阵子》,不知府上乐师可否相助?”
《破阵子》?那不是充满杀伐之气的军乐吗?与柔美的舞蹈如何相配?众人皆露诧异之色。
安国公夫人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很快,雄浑激昂、带着金戈铁马气息的乐声响起。
楚瑶立于场中,闭目凝神。当第一个铿锵的音符炸响,她动了!
水袖挥出,不再是柔媚的缠绕,而是带着一股凌厉的破空之声!她的身姿时而柔韧如柳,时而刚劲如松,将现代舞蹈的流畅与军体拳、格斗术的力道完美融合。每一个旋转,每一个腾挪,都充满了力量与节奏感,仿佛不是一个人在舞蹈,而是演绎着万物复苏、破土而出的蓬勃生命力,又隐隐带着一丝沙场秋点兵的肃杀与豪情!
柔与刚,力与美,在她身上达到了极致的和谐。那素白的身影在激昂的乐声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眼神清亮坚定,竟让人看得心潮澎湃,忘记了呼吸!
一舞毕,乐声戛然而止。
整个花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前所未见、震撼人心的舞蹈意境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突然,安国公世子,一位以才学著称的年轻公子,猛地站起身,激动地抚掌高呼:“妙!妙极!此舞只应天上有!楚大小姐真乃奇女子也!”
这一声如同惊雷,打破了寂静。顿时,雷鸣般的掌声和惊叹声轰然响起,席卷了整个花园!
“天啊!这到底是什么舞?太美了!也太……霸气了!”
“从未见过如此舞蹈!竟能将柔美与刚劲结合得如此完美!”
“楚大小姐……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赞誉之声不绝于耳,所有看向楚瑶的目光,都充满了真正的惊艳与钦佩。与之相比,方才楚云柔那支精妙的霓裳舞,顿时显得小家子气,黯然失色。
楚云柔站在人群中,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住。她感受到周围人投来的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屈辱和嫉恨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她完了,她苦心经营多年的才女之名,今日彻底被楚瑶踩在了脚下!
安国公夫人亲自将楚瑶召至身前,拉着她的手,眼中满是赞赏:“好孩子,真是好孩子!这舞跳得好,这通身的气度更好!婉清若是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当场赏下了一对品相极佳的翡翠玉镯,更是让无数贵女艳羡不已。
然而,就在这满堂赞誉,楚瑶风头无两之际,异变突生!
一位坐在上首,身份尊贵的昭华长公主(或某位王妃),突然脸色发白,捂住额头,痛苦地呻吟一声,身体软软地向一旁倒去!
“长公主!”
“母亲!”
“快传太医!”
场面瞬间大乱!随行的太医急忙上前诊脉,却是脸色凝重,摇头道:“殿下这是头风旧疾复发,来势汹汹,臣……臣只能先行针灸缓解,但此次发作尤甚,恐……”
长公主额上冷汗涔涔,痛苦不堪。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际,一个清冷而镇定的声音响起:
“可否让臣女一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楚瑶越众而出,神色平静地走到长公主面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楚云柔更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尖声道:“姐姐!你莫要胡闹!长公主千金之躯,岂是你能随意试手的?若是出了差错,你担待得起吗?!”
楚瑶没有理会她,只是看向面露犹疑的安国公夫人和焦急的长公主之子,从容道:“臣女母亲略通医理,曾留下一些缓解头风的独特手法。臣女愿尽力一试,若无效,甘受任何责罚。”
看着她那镇定自若、仿佛蕴含着强大自信的眼神,长公主之子咬了咬牙:“好!就请楚小姐一试!”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楚瑶伸出纤纤玉指,精准地按上了长公主头部的几个穴位,手法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同时,她悄然将一丝微不可察的灵泉气息,透过指尖,缓缓渡入。
不过片刻,长公主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脸上的痛苦之色明显缓解,甚至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喟叹。
“神了!真的不痛了!”长公主睁开眼,惊喜地握住楚瑶的手,“孩子,你这手法,比太医院的针灸还管用!”
这一刻,满场再次哗然!
医术!她竟然还精通如此立竿见影的医术!
楚瑶,这个名字,伴随着惊世舞姿和神奇医技,如同一道璀璨的流星,狠狠地撞击在京城贵族圈的心脏上,再也无人能够忽视。
而在不远处的一座水榭楼阁中,一道隐在帘幕后的玄色身影,将花园中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透过面具,牢牢锁定在那抹素白清冷的身影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个装着镇痛丸的小瓷瓶。
“楚……瑶?”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丝玩味与探究,轻轻响起。
风,已起。而这波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