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琪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好啦,就当陪我坐坐,忍忍这片刻功夫。”说着,便拉着还在嘟囔的许星棉,走到一处被雕花矮屏风隔开的半私密雅座坐下。
不多时,店中女侍便端来一个紫檀托盘,上面放着四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
李雅琪立时眼眸微亮,接过女侍递来的试香笺,凑近鼻尖轻嗅,眉梢眼角都透着欢喜。
许星棉对这一切却是兴致缺缺,百无聊赖地伏在案上,看着好友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眼神渐渐发直。
没一会儿,她便开始打着哈欠,眼睛也快瞇着了一条缝……几乎要阖上了。
李雅琪抬眼瞥见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手里还捏着香匙,嘴上却毫不客气地嫌弃:
“行了行了,看你快把脸贴到桌子上了。隔壁那家‘福记’的青瓜酿刚出笼,你去逛逛吧,省得在这儿跟我犯懒。”
许星棉一听 “青瓜酿” 三个字,瞬间来了精神,猛地直起身,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还是雅琪最懂我!等我买两盒回来,咱们一人一盒!”
说罢,她起身就往外跑。李雅琪看着她欢快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由得失笑摇头,“也就提到吃的能这么利索。”
福记的青瓜酿挺像后世的果冻,软嫩滑口,带着一股子清爽味,在许星棉心爱的吃食榜单上绝对排得上几前位。
她手腕上挂着三小盒,手里捧着一盒正用小勺舀着吃,一边惬意地品尝,一边在附近的小摊间晃悠。
刚凑到一个卖泥娃娃的小摊前,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唤声:“棉棉?”
她闻声转头,看到来人,脸上立刻绽开惊喜的笑容:“雅钧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唤她的是一位模样俊朗、一身儒雅文士打扮的年轻男子,正是李雅琪的兄长李雅钧。他笑着解释道:“我刚好外出办差,正要回大理寺。你呢?”
“我和雅琪一起来买香,她还在玲珑香楼里埋头调香呢。雅钧哥哥要过去找她吗?”
“不了,你们玩就好,我还有公务在身,得先走了。”
“好吧。”许星棉点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将手中那盒未开封的青瓜酿递了过去,“这个给你!正好有多的,味道可好了,你尝尝看。”
李雅钧看着递到面前的食盒,有些哭笑不得:“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跟我还客气什么!”许星棉不由分说,直接将那盒青瓜酿塞进他怀里,“雅钧哥哥快去忙吧,我也走啦!”
她说完,便转身朝着玲珑香楼的方向跑了。
李雅钧无奈地笑了笑,拎着那盒青瓜酿,转身准备继续往大理寺走。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脸上的笑意突然僵住——
不远处停着一辆宽大的乌木马车,车帘被人掀开一角,隐约能看到车内端坐的人影,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没等他反应过来,已有一名侍卫快步上前,对他拱手道:“李大人,寺卿大人请您过去。”
李雅钧心头一紧,身体瞬间有些僵硬。他跟着侍卫走到马车前,深吸一口气,恭敬地行礼道:“下官李雅钧,参见寺卿大人。”
车内沉默片刻,随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上来。”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李雅钧的心猛地一沉,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依言登上马车,车厢内部颇为宽敞,他进去后倒也不显逼仄。正当他准备再次躬身行礼时,端坐于上首的羲知鹤已先开口:
“坐。”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
“是,谢大人。”李雅钧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在下首边缘侧身坐下,姿态恭谨,不敢全然放松。“不知寺卿大人召见下官,有何吩咐?”他谨慎地开口。
“我记得,你眼下在经办并州孝武伯灭门一案?”羲知鹤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回大人,正是此案。”李雅钧心头一凛,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进展如何?”
“回寺卿大人,经下官核查,孝武伯杨成在并州属地长期欺压百姓、强占田宅,更是勾结地方官吏搜刮民脂,为富不仁,早已激起民愤。”
“此次灭门案的嫌疑人杨善,正是被他迫害至家破人亡的农户,对杀害孝武伯一家的罪行供认不讳,且有目击者证词、凶器等证据佐证,案情并无异议。”
李雅钧条理清晰地将案情禀报完毕,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嗯,知道了。”羲知鹤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下去吧。”
“是,下官告退。”李雅钧如蒙大赦,连忙起身,躬身退出了马车。
直到双脚重新落了地,看着那辆乌木马车渐渐驶远,他仍有些恍惚的不真实感。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大理寺卿汇报差事,那位大人周身的气场实在太强,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万幸,方才应对尚可,未出什么纰漏。
没想到寺卿大人竟能记得他一个小小的评事,思之此,他不免有些心喜,却不想乐极生悲,就在他准备转身回大理寺时,脸色突变……
糟了!那盒青瓜酿,方才因太过紧张,竟遗落在了马车上!
马车内,羲知鹤端坐在原位,目光落在角落里那盒被遗忘的青瓜酿上,面无表情地看了好一会儿。
终是伸手,将那食盒拿起、打开。
盒内附着一柄莹白小巧的玉勺。他执起小勺,轻轻舀起一块剔透的青瓜酿,送入口中。
他细细咀嚼着,向来没什么波澜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唯有眼底深处,闪过一道极淡的流光,快得如同错觉,转瞬便消失不见。
另一头,许星棉跑回玲珑香楼,见李雅琪正品着茶,她将两盒青瓜酿往桌上一放,顺势坐进椅子里,随口道:“我碰见你哥了。”
“他不是去外地查案了吗?这就出差回来了?”
“嗯,看着是刚回来。”许星棉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这一回来,若兰姐过门的日子便也近了。”李雅琪轻叹一声,看向许星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私心里讲,我倒真希望你能做我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