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儿子过世五年后，我再次在医院见到谢文彦。
他是来陪产的医院院长，而我是来拿癌症报告书。
他抱着刚出生的孩子满脸喜悦，远远地看了我一眼，神情僵滞。
我紧捏着报告书，快步离开，却被他拦下。
“顾冉，你还在怪我没救下儿子吗？”
我沉默不语。
他如今是功成名就的医院院长。
而我只是个痛失儿子后命不久矣的疯子。
我不恨他了。
但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他！
1
护士将两个红鸡蛋塞到我手里。
“女士，院长家里添丁，送您两颗喜蛋。”
谢文彦急匆匆地把孩子给了旁边的护士，拦在我身前。
“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帮你看看......”
我躲开他来拿癌症报告书的手，脸上扬起笑。
“我没事，只是来拿公司体检的报告单。”
我转身离开。
上一次见面，我们也是在医院。
那时候，我抱着刚刚过世的儿子，状似疯魔。
他一如既往冷静的目光，显得我像个疯子。
谢文彦拦住我的脚步，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他眼中带着对我的担忧。
我的视线从他手上的喜蛋一扫而过。
“过得挺好的。”
见我态度平淡，他神色染上几分尴尬，欲言又止。
我看向门外的人，转身看向谢文彦。
“我老公在等我，就先走了。”
他微微一愣，脸上挂上苦涩的笑。
轻嗯一声，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我脚步越来越快。
等我的身影消失，他才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姐姐，刚才那是你的老朋友吗？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楚俊哲脸上写满八卦。
“他看起来和你很般配，你也该谈场恋爱了。每次都拿我当挡箭牌。”
我捏着报告书的手越发用力，释然开口。
“他是谢文彦。”
楚俊哲脸色骤变。
“是那个天才医生？人称黄金右手，听说他的手术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我内心苦涩地点头。
是啊，可谁也不知道，那唯一的百分之一是我们的儿子！
楚俊哲一脸惊喜。
“他真的特别厉害，不仅技术高超，还医者仁心，不管什么身份都拼尽全力救人，五年前他还力排众议救了一个只剩一口气的罪犯。”
“那个罪犯当初犯的是什么罪来着？”
“拐卖儿童。”
他瞳孔骤缩，猛地看向我。
“我记得你儿子......”
我面无表情点头。
“我儿子就是被他绑架的。”
在那场绑架案中，我儿子和绑架犯同时受伤，只有谢文彦有能力做手术。
而他选择了后者。
任由儿子在我的怀里失血过多，断了气。
楚俊哲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改了话头。
“我觉得吧，其实有些人也不一定非要救。”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心口像是被人掏了一个大洞，只要一碰便痛彻心扉。
车内一片寂静。
楚俊哲不自在地咳了咳，低头看向我手上的报告书。
“体检结果怎么样啊？”
我心情平静，就像是在诉说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没什么，胃癌晚期。”
半年前我就有所察觉。
有好几次我饿着肚子加班到深夜，痛到吐血。
只能靠吃止痛药强挨下去。
可我太疼了，我不敢停下来。
因为一有空闲，我的耳畔便传来儿子痛苦的呻吟声。
“妈妈，我好疼，救救我！”
直到一周前，单位组织体检。
我本来没放在心上，却收到了医院的消息，让我尽快赶来医院。
半小时前，医生一脸不忍地看着我。
“你才三十出头吧，好好养着，放宽心，还能坚持几年。”
我心中无比平静。
这样也好，我终于可以去见我儿子了。
我要向他道歉，选了一个错误的丈夫。
才让他惨死在我怀里。
提起儿子，我通身被悲伤笼罩，痛得喘不过气来。
我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抬头看向身侧的楚俊哲。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过去吗？我告诉你。”
曾经的警区一枝花，黄金右手的妻子的辉煌过去。
2
大学毕业后，我成了一名卧底警察。
一次任务被发现身份后，我携带证据逃进了贫民窟。
我小心翼翼隐瞒身份，却还是被发现，
数十人将我围堵在小巷中。
是谢文彦站了出来，将我护在身后。
他一身白大褂，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笑。
为了救我，他硬生生地挨下了整整二十几棍。
他是这里唯一的医生。
救治那些别的医生都不愿意救治的人。
我钦佩他的品性。
只是那时候的我还不明白，他这样的品性会给我带来多少痛苦。
回归警局后，我开始追求他。
“谢医生，有兴趣谈个恋爱吗？”
他拒绝了我！
那时候的他一心奉献于医学事业。
我不甘心，只要闲下来就缠在他身边追求他。
他的眼里渐渐有了我。
甚至主动跟我约饭。
后来，他红着眼眶跪在我面前求婚。
“你是我仅有的私心，我想永远守护你。”
“就像守护我的医疗梦想一样。”
婚后，他从不让我下厨，每天早起为我准备早饭。
风雨无阻地送我上班。
也会在我经期为我熬煮精心熬制的红糖水，哄我入睡。
自己生病了都不忘排队帮我买我喜欢吃的甜点。
每次执行任务受伤，他一边帮我包扎伤口一边掉眼泪。
那时候的我觉得能嫁给他，是我最幸福的事。
婚后第三年，我怀了孩子。
那时候的我正值事业上升期，并不想要。
他却跪在地上求我把孩子留下来。
“你放心，等孩子生下来都由我来照顾。”
“我会做好一个父亲，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
我心中感动，红着眼眶答应。
却不知道那是我痛苦人生的开端。
儿子出生后，谢文彦把他照顾得很好。
就连上班都带着他，生怕有一点闪失。
我重新回到了我的岗位上。
他一心照顾孩子，多次拒绝了去做无国界医生的机会。
只是偶尔，他也会长长地叹息。
“我老同学在国外战场上做无国界医生，无差别救治所有人，他真的把我们当初的医生宣言记在心上，真是厉害！”
我不由得蹙起眉头，心中升起不安。
却见他下一刻就温柔地将儿子抱在怀里。
“不过我现在可是模范父亲，我也很厉害！”
我心生不忍，出声安慰他。
“过两年我就能退居二线，到时候孩子交给我照顾。”
他回以一笑，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发芽。
可就在我准备退下来的时候，儿子被绑架，
我强忍心痛冷静带队营救。
那天我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虐待，握着枪的手抖都没抖一下，一枪正中绑架犯的心脏。
儿子和绑架犯一起被绑出来，双方危在旦夕，我的丈夫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救绑架犯。
楚俊哲气得直咬牙。
“他是有病吧？自己的孩子不救去救一个绑架犯，那个绑架犯本来就该被枪毙！”
我心中苦涩。
“没办法，他可是医生，怎么能对自己的儿子有私心呢？那样不就让崇拜他的小助理失望了吗？”
“小助理？”
“就是刚给他生了儿子的那位！”
3
孩子的母亲安雨萱特地发了朋友圈。
她是我曾经资助的学生。
她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还未成年就被五百块钱卖给了村里的老光棍。
她绝望之下报警自救。
我救下了她并警告她的父母，这是犯罪行为，可以抓他们坐牢的。
她的父母怕了，但也不愿意供她继续读书。
我主动提出资助她上大学。
并且把她接到了我和谢文彦的家里。
他们二人虽然曾经经历过很多苦难。
却是难得的理想主义者。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他们都一视同仁。
面对死刑犯，我冷漠以待，只希望将他们逮捕归案，他们却仍然抱有怜悯。
很多时候，在他们的对比下，我显得有些铁石心肠。
但他们年纪相差巨大，哪怕相谈甚欢，我也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有什么。
安雨萱高考后选择了谢文彦曾经就读过的大学。
毕业后，更是进入了他的医院实习。
我总觉得她年纪小，便叮嘱谢文彦多加照顾。
从那之后，他们相处的时间比我们夫妻之间相处的时间还要多。
我慢慢地插不进去他们的话题。
他们在不知不觉间越走越近。
毕竟他们拥有着同样的信仰。
而对此，我一无所知。
直到孩子被绑架那天，安雨萱一脸不忍。
“这位大叔也是因为痛失爱子，一时痛苦才会绑架姐姐的孩子，他罪不至死，顾哥哥，你救救他吧！”
我抱着脸色惨白、闭着眼睛的儿子，无助地看向他。
“先救我们的孩子！”
他却偏开目光，语气平静。
“是你杀了他的儿子，你欠他儿子一条命，因果报应，我得帮你还给他！”
“而且我是一名医生，我不能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就偏心！”
我怔在原地，如坠冰窟。
我枪杀他儿子，是因为他儿子在公众场合安装炸药。
要不是我开枪及时，几百条人命就没了。
我的视线落在安雨萱挽着谢文彦的手，心越来越凉。
他们好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走得越来越近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哪种地步？
可我没空质问，我疯了一样地求他救儿子，却只能看他将绑架犯送进手术室。
任由儿子在我的怀里渐渐冰冷。
儿子葬礼那天，他和安雨萱出席。
“我是医生，应该对所有伤者一视同仁，你们作为我的妻子和孩子，应当理解我。”
看着孩子的黑白照，他目光闪过不忍，又很快坚定。
我拿着棍子把他打出去。
安雨萱护着他，也挨了几棍子。
她痛呼出声：“那位可怜的大叔儿子就死在你手上，你难道还想他也死在你手上吗？”
“你身为警察，还是医生的太太难道这点觉悟都没有吗？你就这么自私？”
谢文彦脸色恢复冷淡。
他一脸失望地看着我，狠狠把我推开。
“跟萱萱道歉，就算你是我老婆，我也不会纵容你。”
“儿子的死我比你更难过，但我有自己的原则，绝不会因为你们而破坏。”
他带着安雨萱离开。
我抱着儿子的遗照，哭了一整晚。
此后，绑架犯的家属一再找我麻烦并举报我。
他们声称绑架犯罪不至死，只是因为绑架了我的儿子，被我挟私报复。
我被迫停职，还遭受了网暴。
我成了所有人眼中自私自利的警察。
我多次向谢文彦提出离婚，都被他拒绝。
他口口声声说我自私自利，不理解他。
可他却不愿意跟我离婚。
我只能提起离婚诉讼，逼迫他离婚。
他成了所有人眼中医者仁心的代表，人人称颂他品行高洁。
却被我亲眼看见安雨萱向他表白。
他虽然没有答应，却没拒绝对方的吻。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满脸嘲讽。
“你就没有打这两个贱人，真是气死我了！”
楚俊哲一脸愤慨。
“因为不在乎了！”
4
儿子死后，我的心也跟着死了。
我患了严重的抑郁症，屡次寻死。
我想去找儿子！
我也成了证明谢文彦品性的工具。
他将过去几年的假一次性请了，每天陪着我看心理医生，阻挠我自杀。
我神态麻木，像个活死人。
医生开的药，我不吃。
他便强行捏着我的下巴，逼迫我咽下去。
药的副作用很大，我开始嗜睡。
身体也因为多次自杀而千疮百孔。
我没办法再回到警局，主动离职。
谢文彦恨铁不成钢。
他红着眼眶斥责我。
“儿子如果还在的话，你觉得他希望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吗？”
我没理会他，想都没想地往墙上撞。
他硬生生地拦在我面前，被我撞得倒在地上，痛得面部扭曲。
“你能不能懂点事？”
我瘫坐在地上，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丝毫动容。
他彻底对我失望，冷笑着站起来。
“你是在恨我吗？可我也没办法！”
“难道我不该恨你吗？”
我满是恨意地瞪着他，他终于看不下去，摔门离开。
次日，安雨萱找上我。
她居高临下地审视我。
“顾冉，你不觉得你现在这副样子只是在拖累他吗？你害死了你儿子，还要害死他吗？”
谢文彦冲过来，将她推开。
“你别在她面前胡言乱语，她也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
所以在他眼里，害死儿子的人是我？
安雨萱被他冷漠的态度伤到，哭着跑开。
他立刻追到门口，两人顿时吻到了一起。
就在我儿子的遗照面前。
我忍无可忍，拿着棍子冲出去。
像是疯子一样朝着他们打过去。
谢文彦将安雨萱护在身后，一把抓过棍子，丢到一旁。
他冷眼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安雨萱语气难掩嘲讽。
“小轩出生这么久，你都没照顾几天，现在装什么慈母？”
“要不是你为了升职对罪犯下死手，小轩也不会被你连累。”
听到这话，我双眸充血。
拿起旁边的水果刀，狠狠刺向安雨萱。
却被谢文彦拿棍子狠敲向头顶。
鲜血流了满脸，眼前一片模糊。
只能看见谢文彦失望的眼神。
“我和你无话可说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终于签了离婚协议。
我们再无关系。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天，我用刀子狠狠刺向大动脉。
我想去找儿子。
地下那么黑，他会害怕的。
可当我倒在儿子生前的物件上的时候，视线被一幅画吸引住。
那是儿子画的我身穿警服的画。
里面写上一句话：我的母亲是我的英雄，也是我最敬佩的人！
我的儿子临死前颤抖着染血的时候为我擦眼泪。
那一刻，我突然想活下去！
带着他的那一份活下去。
我没再见谢文彦，卖掉房子后便离开了那座城市。
楚俊哲一言不发，车速渐渐放慢。
一股难言的气氛在车内涌现。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
接通后，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谢文彦！
“关于你的体检报告，我们可以详细谈谈吗？”
2
5
挂掉电话后，我的视线落在右手手腕。
“那件事后，我的身体承受不住继续在一线工作，大脑也出了问题，能自理已实属不易。”
我嘴角挂着笑，却让人想哭。
楚俊哲吸了吸鼻子。
“我听过局长说起你以前的事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我的偶像。”
自毕业后，我就进了京市警局。
一路执行任务，连升好几级。
可就在我马上就能功成名就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因为安雨萱煽动的话语，我被网暴。
警局也留不得我，被迫将我辞退。
我只能远离故土，重新生活。
楚俊哲一脸心疼地看着我。
“你别再去见他了，省得碍眼，我替你去见他。”
“都过去了，我不在意了。”我轻松一笑。
“正好，我还有些东西想拿回来。”
是儿子小时候的照片。
是谢文彦带孩子的时候拍下来的照片。
当时闹得太不愉快，没来得及带走。
我们约在了游乐场的咖啡厅。
五年前，我一有假期就会带着他和儿子来这里的游乐场。
五年过去，这里寂静了许多。
我一进门就遥远地瞧见神色紧张的谢文彦。
我走过去，脸上挂起礼貌的笑容。
面前放着他为我点好的全糖拿铁，我喝了一口，甜得我皱起眉头。
我重新将拿铁放回去。
他神情微愣，好像有些紧张，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而这样的笑容，我没见过几次。
他求婚半跪在地上的时候，便是这般一脸乞求。
可这一次，他又想要什么呢？
咖啡店的老板也是游乐场的老板，之前和我们有过交集。
他看见我们，笑着走了过来。
“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人了呢，原来真的是你们，今天怎么没带孩子来啊？他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吧。”
我回以一笑。
“过两年他刚出生的孩子也能来你们游乐园了。”
谢文彦脸上染上难堪，老板尴尬地笑笑。
我拿过体检报告。
直接说出了我此行的来意。
“儿子的照片呢？我要全部的电子版。”
他眼底闪过愧疚。
“萱萱前几年用我的电脑无意间看见了，生气的全部销毁了。”
“只留下儿子小时候的几张。”
我拿过手机一看，儿子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他的笑容让我的心为之一颤。
还好，这几张还在。
我没说什么，起身就要离开。
“以后别再见了。”
“等一下！”
他难得失态，紧张地拦住我的去路。
涨红着脸不敢看我。
“谢文彦。”我深吸一口气。
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沙哑，脑海中不断回想起曾经的画面。
“谢文彦，我想吃城西的蛋糕，你帮我买好不好？”
“谢文彦，我好累呀，你抱抱我。”
“谢文彦，你好烦，我不想理你了。”
可这一次，语气只剩下疏离和冷漠。
“我的病与你无关，我这个人也与你无关，既然选择了要走的路，那就继续走下去，别说什么后悔了想回头了，那样太难看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快步离开。
帮楚俊哲分析犯罪案件完事后，我顺道跟他说了此事。
他冷哼一声：“也就是你脾气好，要是我的话非得骂得他痛哭流涕才行。”
他余光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叹了口气。
“不过你能想开就已经很不错了，以后还是会有崭新的明天。”
我笑了笑，没说我如今想开都是前几年的痛苦累积而成的。
我花了五年才能够轻松面对当年的事。
6
离婚后，我整晚整晚地做噩梦。
梦醒后，流着眼泪看安雨萱秀恩爱的朋友圈。
他亲手为她做生日蛋糕，将她宠得像个小孩子一样，还任由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网络上也都是对谢文彦赞赏的声音。
出个门，耳边全都是崇拜谢文彦的话语。
那些话像是刀子一样狠狠割向我的心，让我仇视身边的一切。
我恨极了谢文彦公平对待一切的善良。
也恨极了网友的偏听偏信。
更恨自己无能地保护不好自己的儿子。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隔绝一切声音。
窗帘全部关上，任自己生活在黑暗中。
饿了就吃方便面，渴了就喝自来水。
坐在黑暗的床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胃痛到晕过去，又很快自己醒过来。
谢文彦也来见过我。
不过是为了安雨萱。
他们要结婚了，但安雨萱希望我能做他们的伴娘，祝福他们。
谢文彦说得理直气壮。
“我们就算没办法在一起了，但也认识这么多年，总归还是朋友，朋友来做伴娘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谁和他们是朋友？
我气得拿棍子把他们打出去，回去后就吞安眠药自杀了。
却被物业的人及时发现，送去了医院急救。
回来后，房东就把我赶了出去。
我深更半夜流落街头，却在河边看到失足落水的孩子。
我不顾一切地上前救了他，把他抱在怀里痛哭出声。
“孩子，你没事吧，你千万别出事啊，你家里还有爸妈在等着你呢。”
这孩子父母早亡，和哥哥相依为命长大，为了填补家用，大半夜偷偷出来捡废旧瓶子，却不小心落了水。
而他的哥哥就是楚俊哲。
那时候他也才十四岁，就已经拉扯着六岁大的弟弟生活了整整五年。
而我十四岁的时候呢？
还在学校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人生中最大的苦恐怕就是咖啡的苦了。
楚俊哲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个警察，他曾经在网上看过我，很佩服我。
后来我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收留了这对兄弟俩。
当初为了尽快离婚，我净身出户。
为了养他们，我重燃希望，开始找工作。
可我身体已经难以支撑在警局的工作。
好在之前学过画画，便在警局做了罪犯面容侧写师。
养两个孩子实在是辛苦。
忙碌起来，那些痛苦的往事被我压了下去。
慢慢地四年就过去了，楚俊哲参加了高考，去大城市上大学了。
他神情坚定：“姐姐，你放心，我已经交代了弟弟好好照顾你，周末我也会回来陪你的。”
我笑着回复：“不，我和弟弟一起陪你上大学。”
我在警局的工作自由度很高，在哪里工作都可以。
楚俊哲却一脸心疼。
“你一直不愿意去市里，我能感觉到你似乎在躲着什么人，我不想你为难。”
躲着什么人？
我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人需要躲的。
谢文彦已经再也没办法牵动我的情绪了。
7
让我没想到的是，安雨萱找上了我。
我正在帮楚俊哲买衣服。
她冲进来，眼里带着狠意，全无曾经的天真懵懂。
她一身名牌，光鲜亮丽。
精致到了每一根头发丝。
可作为罪犯面容侧写师，她眼底难以掩饰的贪婪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她冷笑着看着我刚递出来的银行卡。
楚俊哲做的兼职都打到这张卡上了，说是要孝顺我。
当然这笔钱也都被我用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顾冉，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刚成年的大学生在一起，真是不要脸！”
楚俊哲听到这话瞬间火了。
“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他冲出去想要跟对方争执，却被我拉了回来。
他念的是警校，以后是要做警察的。
若是跟安雨萱动手了，会成为他人生当中的败笔。
我皱起眉头，不悦地看着他，想要跟他讲道理。
安雨萱却不给我这个机会，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拿起手机，疯狂给我们两个人拍照。
“我把照片发到网上了，我要让所有人好好看看你们这对狗男女。”
她如今是个拥有千万粉丝的网红医生。
我脸色未变，冷眼看着她。
“侮辱造谣辱骂公职人员，情节严重的，可能要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安雨萱不为所动：“你吓唬谁呢？”
“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公职人员？”
“我已经报警了，你还是回去请律师吧。”
“你敢报警？”
安雨萱一脸难以置信。
“你做了这么恶心人的事，居然还敢报警？”
她脸上闪过慌乱，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纠结半天后，她终于不甘心地开口了。
“十万块，我们私了，这些钱就当我还你当初资助的钱。”
我答应下来，并立刻收到了她的转账。
安雨萱冷哼一声放狠话扬长而去。
“我今天来就是来警告你，以后离谢文彦远一点，不然我一定会让你们身败名裂。”
楚俊哲念的是警校，我也在警局工作，若闹出舆论肯定会引起不小的争议。
没办法，我的视线再度落到了谢文彦的号码上。
他很快就赶过来了，手上像上次一样端着全糖拿铁。
走到我面前时，顺手将吸管插上然后递给我。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我做的拿铁？我特地给你带来的。”
可那已经是我以前喜欢的了。
我将吸管含进嘴里，眉头越皱越紧。
如今的我是真的越来越不习惯全糖的味道了。
我将拿铁端在手里，没再喝一口。
谢文彦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得一脸温柔。
“你呀，还是和以前一样吃不了半点苦，就算是甜到发腻奶茶咖啡也必须得是全糖的。”
我没理会他，他继续自顾自地开口。
“奶茶店里的都没办法满足你，我只能自己学着做，不过，你现在在警局怎么转成后勤了？”
我身子一僵，语气沙哑。
“身体扛不住了，没办法出外勤。”
谢文彦愣住，脸色倏地惨白。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这些年我想明白了，是我太执着于自己的信仰了，其实我更向往当初和你和儿子在一起的时光。”
“你还能回到我身边吗？在你最后的时光里，让我好好照顾你。”
8
我眼底闪过惊愕，摇了摇头。
“可这些年，你不是也没结婚吗？”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他的无名指此时还戴着婚戒。
我忍不住出声提醒：“你别忘了，你已经结婚了。”
“那又怎样？”
他呼吸逐渐粗重，迫不及待地开口：“只要你愿意，我......”
我后退几步远离他。
“可我不愿意，我今天叫你来是希望你管好你的妻子，别让她来我面前发疯。”
谢文彦紧皱眉头，眼底闪过浓浓的厌恶。
“我警告过她让她别来找你，她居然还......”
“当初就是她跟我说，你不理解我，她才是我的灵魂伴侣。”
“我对你和儿子只有责任。”
“可五年过去，我跟她在一起，没有一点心动的感觉，反而对你的思念日益加深。”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儿子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们可以再生个儿子，或许他还会重新到你肚子里也说不定。”
他故作深情的话让我一阵恶心。
他仿佛有一种天赋，能够轻而易举地踩中我的底线，让我对他生起厌恶。
我如果原谅他，怎么对得起自己和死去的孩子？
我语气越发冷漠，隐约间带着恶劣。
“所以，你要抛弃你的妻子儿子，做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渣男吗？”
我话语当中的嘲讽让谢文彦愣住。
“我，我没有。”
我步步逼近：“你是因为知道我生病了，想要来照顾我彰显你圣父般的善良吗？”
“五年前你为了一个重伤的绑架犯放弃了我和儿子，五年后你又要为了一个命不久矣的我放弃你的妻子和儿子吗？”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我的逼问让谢文彦无处可退，他有些崩溃落泪。
“我不是！”
我继续开口：“我这个人自私自利，又记仇，没有大爱，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那么轻易地原谅你？”
“你在我这里，早就什么都不是了。”
谢文彦捂着脸，痛哭出声。
他知道，从今天过后，我们只会是陌生人。
“我希望你们夫妻两个别来打扰我，不然我就报警了。”
我转身离开。
身后，谢文彦久久没有离开。
只能隐约听见他痛苦的哭声。
我戴上耳机，将声音隔绝在外面。
轻柔的音乐响在耳边，我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一下。
9
晚上，楚俊哲回家吃晚饭。
脸上却全是伤痕。
我上前，狠揪住他的耳朵。
“都说了让你收敛一些脾气，你怎么又跟人打架了？”
他嘴上不住认错，脸上却没有半点悔改的样子。
“我刚才看到谢文彦在家附近，没忍住把他揍了，这种渣男，必须得揍一顿才解气。”
我冷笑一声，食指猛戳他脸上的伤口。
“警校教你的本事是让你保护公民的，不是让你打人的，要是你被警校开除了，我看你怎么办。”
楚俊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没事儿，这种渣男肯定不敢举报到警校去。”
“再说了，我要是连你都保护不了，又怎么去保护别的公民？”
我一脸无奈地去取医药箱。
几天后，我再次见到了鼻青脸肿的谢文彦。
他看起来并不严重，我松了口气。
看来楚俊哲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他手上很是宝贝地端着一个木箱子。
“这是儿子小时候玩的玩具和画的画。”
“我觉得你会喜欢，便给你送过来了。”
事关儿子，我终究还是没有把他赶走。
他走进来，坐到了沙发上。
一件一件地拿起玩具，怀念般地说起了过去的事。
“这是儿子最喜欢的小火车，买回家的时候，他高兴地亲了我好几口。”
“还有这件，你还记得吗？你每次休假都会陪儿子玩。”
眼看我不为所动，他苦笑一声。
“顾冉，你生病的事如果有需要可以去医院随时找我。”
我收起玩具，把人送走。
风轻轻拂过，像有人亲吻我的脸颊。
就像儿时儿子的亲吻一般。
他所说的去医院找他终究是没办法实现了。
谢文彦在医院引咎辞职了。
原来是安雨萱借着他的名头收受贿赂的事被扒了出来。
不仅如此，她还多次收取病人的红包来谋取私利。
怪不得当时那十万块她拿得那么轻松。
安雨萱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归还所有钱财。
谢文彦虽不知情，但也没办法完全抽身。
他变卖了所有家产才补上窟窿。
以后想找医生的工作怕是都会很难。
他也想要离婚，可还有个孩子在，安雨萱又死咬着不松口。
他们下半辈子怕是要一直纠缠在一起。
而此时的我刚破获了一桩大案。
媒体争先采访我们二人。
采访过后，楚俊哲一脸激动地看着我。
“姐姐，网上的人现在都在说你明明是后勤人员，身手却了得，竟然三两下就把罪犯拿下。”
我愣住，嘴角扬起一抹笑。
我好像重新找回了自己当警察的初衷。
心里的痛苦尽数消散。
身体好像也没那么痛了，就连医生都说我的状态很好，好好养着至少还能撑十几年。
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