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道士能否结婚核心看教派与身份。
全真派属出家道士,需住道观,严守清规戒律,禁止结婚;
正一派多为在家道士,可蓄发、娶妻生子、居家生活,仅需遵守道教基本戒律,允许结婚,侧重符箓斋醮、祈福禳灾......”
小爱同学的声音回荡在并不宽敞的琴舍之中,把两个女人听的一愣,不知道琴艺如何和能否结婚有什么关系。
还是林秋月最先反应过来,含羞带嗔道,
“爷,您这催婚方式挺别致啊!就算我没能把您这手艺接下来,也不用把我嫁给一个道士吧?!”
话虽如此,老爷子这个反应,倒也从侧面证实了楼下这位的琴艺已经登堂入室,得到了一向颇有“文人傲骨”的老爷子认可。
要知道这老爷子眼光可是挑的很,她至今未嫁,也有这方面的遗传关系。
贺小倩也随后反应过来,笑的前仰后合。
她和林秋月是无话不谈的闺蜜,所以知道林老爷子有两个遗憾。
一是自家后人对古琴没什么兴趣,不仅是林秋月,林秋月的父亲亦是如此,先商后政,如今在文旅局工作。
二是眼瞅着孙女年龄奔三十了,还没个体己人,抱重孙的希望极其渺茫。
而楼下这位小姜道长正好长相标致,还是弹琴的一把好手,再加上都当道士了,品性应该差不到哪去,如果能结婚岂不是送上门的金玉良缘?
但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好在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两人一起下楼请姜槐到楼上落座。
姜槐正好想知道自己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琴艺大概在什么境界,也就没有拒绝。
落座看茶自是不必多说,倒是这琴舍的狭小出乎他的意料。
本以为一个非遗传承人的琴舍怎么也得有点排面,没曾想拢共不过二十来个平方,贴墙设了几张琴桌,还有一个大大的书柜作为隔断。
书法字画、流水绿植自是不缺,可人一多,转个身都勉强。
隔断后则是林老先生生活起居的地方,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
此刻,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正卧在一张罗汉床上,不是摆架子不起身,而是起不来。
林秋月带着歉意解释道,“刚才老爷子搬琴,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虫子给咬了,也没看清虫子长什么样。”
“医生来看过了,说人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半边身子有点麻,所以表演活动拖到现在还没开始。”
姜槐听罢,心下了然。
这种事,他在道观也是常有的。
尤其是天热的时候,墙缝里总会窜出点什么,有时候是钱串子,有时候是蜈蚣,也有认不出来的品种。
每当被咬,师父则会取出烟袋锅,用指甲抠一点烟油涂抹在伤口,没一会就好。
想到此处,姜槐从怀中掏出烟袋锅,想学着师父的土方法给这个老先生抹上一点。
没曾想,或许是许久没抽的关系,烟油竟然干涸在黄铜锅内壁之上,抠也抠不下来,只好对一脸莫名其妙的众人解释一番,问道,
“这里方便抽一口不?”
自然是方便的,这个林老先生本身就是个老烟枪。
一老一小盘坐在罗汉床上吞云吐雾,“林黛玉”在一旁添茶倒水,“蜘蛛精”则笑呵呵的坐在另一边的凳子上看。
这场面极其诡异,又有一点莫名其妙的意境。
只可惜尚未攀谈一二,便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
林秋月放下手中活计接听电话,没过一会,苦着脸道,
“那边在催了,说是再不开始,就要扰民了。”
实际上,这个点已经是扰民了。
若光是古琴还好,哪怕是琴童合奏,声音也传不了太远。
可林秋月说她准备的是电吉他,要和乐队搞一个改编版的《云宫音讯》,就是天命人和大圣残躯干架时的BGM。
贺小倩则是乘坐游船,在BGM最激昂的时候穿插进《枉凝眉》,形成一种戛然而止和宿命的感觉。
最后的最后,则是林老先生于岸边抚琴弹奏一首《屁》作为结尾。
前两个都还好说,姜槐虽然没听过她们要改编的版本,却听过原版,知道那是两本名著的经典配乐。
可这《屁》是个什么曲子?
实在是闻所未闻。
而且这名字也实在太炸裂了点,特别是以和阳春白雪挂上钩的古琴来演奏,当真是雅到极致便是俗吗?
有趣。
就见两个女人两双美眸时而看向手指粗肿泛红的林老先生,时而看向砸吧着烟袋锅子的姜槐,那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不论是《红楼梦》还是《西游记》,都和道教神话脱离不了关系。
前者本是太虚幻境中绛珠仙草和神瑛侍者的故事,后者更是道教神仙体系的大成之作。
姜槐作为道士在最后画上句号,比在尘世中沉浮的林老先生更能添上一种命运使然的感觉。
看着两人期待的眼神,姜槐不由心下苦笑。
说好的下山云游,怎么上电视了?
不过他也没觉得有何不妥,所谓云游本就是见识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否则又何必下山?
而且治病救人是行善积德,解人燃眉之急也是行善积德,没什么不同。
“既然林老先生身体有恙,那便我来代劳吧,只要不耽误你们的活动便好。”
“耶~”
贺小倩年纪最小,开心之色全写在脸上。
在路边随便捡到的道士竟然这么厉害,她好像也有荣与焉。
林秋月也眉眼弯弯,但到底是年长了几岁,知晓天底下没人白请人帮忙的道理,当即取下一床挂在墙上的古琴,双手捧予姜槐,
“我看道长善于操琴,却无古琴相伴,正好借此机会结一个善缘,还望不要推辞。”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想她一个年轻时穿着铆钉皮衣,涂着烟熏妆,在舞台上玩摇滚的女汉子了,竟也有这么文绉绉说话的一天。
应当是被此时此刻的氛围所感染。
姜槐倒也没拒绝。
在他看来,不管这古琴价值几何,都和公交车上小汤圆给的几个包子差不多,都是一份心意,哪怕它能买一车的包子。
既是结缘,那就不要说元了。
当即接过,调弦正音。
林老先生也取来一张手写的减字琴谱,正是《屁》。
「三界,四洲,无所求,不可求」
「长夜,今朝,是非黑白,颠倒」
「有情,众生,爱恨贪嗔,生死交织」
没想到这看似不羁的歌名之下,竟是一首颇有禅理的歌词。
虽是佛家道理,但佛本是道,殊途同归。
世人爱恨贪痴,终究归于三个字——不可强求!
这和道家的“顺其自然”说的是一个道理。
想来这也是大隐隐于市的林老先生愿意演奏此曲的原因。
试奏两遍,已了然于心。
正好黄铜烟锅已经滚烫,用牙签挑了点黄褐色的烟油涂抹在林老先生伤口之上,叮嘱几句之后,姜槐起身,整理衣物。
“事不宜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