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好了,指尖无意识地在那抹鲜红上轻轻拂过,才抬起头。
他的目光沉静如深潭,里面却仿佛蕴藏着翻滚的熔岩,沉重得让人心悸。
“阿沅。”
他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在一片寂静中,清晰地只落入她一人的耳中,
“外面不好,就回家。”
家,这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分量和温度。
云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胀胀的。
她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试图驱散这突然沉重起来的气氛:
“知道啦!
师兄你就放心吧!
等我名动九州,就回来!
还要给师兄们带山下最烈的醉仙饮,给师姐们带最美的凤凰珠花!”
她说着,利落地转身,步伐轻快得像一只终于要飞向广阔天地的小鸟,
蹦跳着踏下了第一级玉阶,哼起了欢快却不成调的青峦小曲,那抹鲜红的剑穗在她腰侧荡出耀眼的弧度。
山门下,那头镇派已千年、平日睥睨众生、一声低吼便能令万兽臣服的白泽灵兽,
此刻竟伏低它小山般巨大的头颅,冰蓝色的巨目里满是温顺与依恋,用它毛茸茸的脸颊,极其轻柔地蹭过云沅摊开的掌心,
发出低沉而眷恋的呜咽声,雪白的长须温柔地拂过她的手腕。
风送来她最后一句快活清脆的告别,荡开在清冽的空气里,渐行渐远:
“走啦!别太想我!”
那抹跃动的鲜红,那清脆如银铃的笑声,成了定格在青峦宗所有人心头最鲜明灼热的一道印记。
百年间,从未褪色。
墨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追随着那道消失在下山之路尽头的纤细背影,
直至日头西斜,云海被落日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也未曾移动分毫。
他下意识地抬手,摩挲着自己腰间佩剑上那枚同样式样、同样鲜红的剑穗。
只是他那枚,已被岁月和无数次无意识的摩挲,浸润得颜色愈发深浓沉郁,宛如凝固的血。
第二章:归骸
百年时光,于修真者漫长的寿元而言,或许不过一次稍长的闭关。
但对青峦宗而言,这一百年,却像是在心口上缓缓熬煎。
那份最初的期盼与担忧,在时光的流逝中,逐渐沉淀为一种深埋心底、不敢轻易触碰的隐痛。
云沅的魂灯一直供奉在宗祠最高处,灯焰从未熄灭,却也不再如往日般明亮灼目,
只是顽强地维持着一豆微光,仿佛风中残烛,牵动着所有知情人紧绷的神经。
偶尔有关于她的零星消息跨越千山万水传回宗门——她在东海剑会上一剑惊鸿,她在北境荒原得了古修遗泽,她在南疆某城助百姓祛除了为祸一方的大妖……每一次消息传回,
都能让沉寂的宗门短暂地焕发出一丝活力,众人脸上的愁云会稍稍散去片刻,
然后又更深地埋首于修炼或宗门事务,将那日益沉重的惦念压回心底最深处。
墨临变得越发沉默寡言。
他依旧是那个威严冷峻、修为精深、令弟子敬畏的大师兄。
只是他停留在山门处眺望云海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也时常下山,短则数日,长则数月,归来时总是带着一身洗不尽的风尘与倦意,有时袍角还沾染着不易察觉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