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更新时间:2025-12-19 22:53:38

夜幕降临,刘家村渐渐沉寂下来,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在黑暗中摇曳。

而在村西头这栋崭新的红砖房里,却亮着村里最明亮的光。

不是昏黄的煤油灯,而是明晃晃的电灯泡。

灯光下,一张八仙桌摆在堂屋中央,上面满满当当地铺开了一桌子菜。

油光锃亮的红烧肉,用一个大海碗装着,堆得像座小山;金黄色的炸鸡块,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清蒸的河鱼,身上铺着细细的葱姜丝;还有一盘炒青菜,绿油油的,看着就爽口。

桌子正中间,还摆着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白米饭,米香四溢。

赵景觉和赵暖两孩子,并排坐在桌边。

两双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满桌的菜肴,喉咙里不时发出“咕咚”的吞咽声。

长这么大,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

别说吃了,就是过年的时候,能闻到邻居家飘来的一点肉味,都觉得是天大的幸福。

刘春枝坐在他们身边,手里拿着筷子,眼眶却有些发烫。

下午的时候,赵毅给了她八百块钱,让她去置办些家用的东西。

她捏着那厚厚的一沓钱,手都在抖。

最后,她也只敢去供销社扯了几尺布,买了些最便宜的锅碗瓢盆,剩下的钱,一分都不敢乱花。

可傍晚时分,赵毅回来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自行车。

车后座上绑着一个大麻袋,车把上挂着两个沉甸甸的网兜。

然后,就像变戏法一样,他从里面掏出了肉、鸡、鱼,还有白花花的大米、雪白的面粉、一桶清亮的豆油,甚至还有几包花花绿绿的糖果和饼干。

他做菜的时候,刘春枝就在一旁看着。

看着他熟练地切肉、烧火、颠勺,那宽阔的背影在灶台的火光中显得格外高大。

那一刻,她恍惚觉得,这八年的分离,仿佛只是一场漫长不真实的噩梦。

“看什么呢?开饭了。”赵毅解下围裙,在两个孩子中间坐下,拿起筷子,先给赵景觉的碗里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又给赵暖夹了一个油光铮亮的大鸡腿。

“吃,多吃点,看你们瘦的。”

“谢谢爸爸!”赵暖奶声奶气地道了谢,迫不及待地抓起鸡腿就啃,吃得满嘴是油,一双大眼睛幸福地眯成了月牙。

赵景觉看着碗里那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肉皮在灯光下颤巍巍地闪着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夹起来,放进了嘴里。

浓郁的酱香和肉香瞬间在口腔里炸开,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极致的满足感。

他默默地咀嚼着,眼圈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赵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头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脸上却不动声色,又给刘春枝夹了一筷子最肥美也是无刺的鱼肉。

“你也吃,我先把话放在这里了,以后咱们家的伙食就按这个标准来。

不,肯定会吃的比这个更好。”

刘春枝低着头,默默地扒着饭,眼泪却一滴一滴地落进了碗里。

这八年,她带着两个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

为了让孩子们能喝上一口稀粥,她去给人洗衣、挖野菜、打零工,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

她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这个男人一回来,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让她们过上了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这顿饭,一家人都吃得格外沉默,却又格外香甜。

屋子里只听得到咀嚼和碗筷碰撞的声音。每一口饭,每一口菜,都像是在弥补这八年来缺失的温暖和富足。

晚饭过后,赵暖吃得肚皮滚圆,腻在刘春枝怀里撒娇。

赵景觉却已经像个小大人一样,主动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他端起一摞碗,对妹妹说,“暖暖,别缠着妈妈了,过来,帮哥哥洗碗。”

“我不要,我要妈妈抱。”赵暖嘟着嘴。

“听话。”赵景觉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爸爸和妈妈有话要说。”

说完,他拉着还有些不情不愿的妹妹,走进了院子里的水井旁。

堂屋里,一下子只剩下了赵毅和刘春枝两个人。

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余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

赵毅站起身,走到刘春枝身边,从她身后,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

刘春枝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电了一下。

“春枝。”赵毅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沙哑,“这些年,苦了你了。”

一句简单的话,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刘春-枝心中那道紧锁了八年的闸门。

所有的委屈、心酸、怨恨,在这一刻,如洪水般决堤。

她再也控制不住,趴在赵毅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从一开始的压抑,到后来的嚎啕,仿佛要将这八年三千个日夜的眼泪,一次性流干。

赵毅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衬衫。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气,混合着常年劳作留下的一丝汗味。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入手处,是粗糙的布料和布料下瘦削的蝴蝶骨。

他又牵起她的手,那只手上布满了厚厚的、坚硬的茧子,有些地方甚至还裂着口子。

这不是一双二十八岁女人该有的手。

一股混杂着愧疚和愤怒的情绪,在赵毅的胸膛里翻涌。

“对不起。”他低声说,“我回来晚了。”

哭了许久,刘春枝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从赵毅怀里抬起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像两只熟透的桃子。

“你……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她哽咽着问,这是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赵毅叹了口气,他拉着她坐到床边,将属于原主的,也属于他现在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他没有过多地辩解,只是说自己在国外求发展,起初确实艰难,后来生意刚有起色,却又被人算计,赔得血本无归。

好在赵毅留有了一手,有自己绝对雄厚的私房钱,这才度过了回国的危机!

“我不是不想回来,是想着过上更好生活后,把你们都接过去。”赵毅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里满是真诚,“我怕看到你们跟着我吃苦的样子,我怕自己没脸见你,没脸见孩子。

我总想着,等我东山再起了,等我能给你们最好的生活了,我再风风光光地回来接你们。”

“可我后来想明白了,什么风光,什么面子,都比不上你们重要。

我错过了景觉和暖暖的童年,我让你一个人撑了这么多年……春枝,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系统什么的,赵毅肯定会烂在自己肚子里面,谁也不说。

这些话里面半真半假,前身就是个不折不扣又菜又爱玩的浪荡子。

赵毅记忆里面,还有自己两任前妻,一个在县里面,另一个在省城里面。

算上刘春枝这边,三任前妻,六个孩子。

沃妮马,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多子多福了!

刘春枝静静地听着,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脸庞比八年前成熟了许多,眼角也添了些许风霜的痕迹。

他的眼神,不再是当年那个离家时充满迷茫和不甘的小子,而是深邃、笃定,充满了力量。

她心里的那堵冰墙,在一点一点地融化。

其实,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荣华富贵。

她要的,只是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丈夫,一个能让孩子们挺直腰杆叫爸爸的男人。

“那你……以后还走吗?”她小声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和恐惧。

“不走了。”赵毅握紧她的手,斩钉截铁地说,“哪儿也不去了。

就在这儿,守着你们娘仨。

以前我没做到的,以后,我加倍补偿给你们。”

他看着刘春枝那张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有些蜡黄憔悴的脸,伸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一缕乱发。

“你本来是咱们十里八乡最俊的姑娘,都是我把你拖累成这样的。”赵毅的声音里充满了疼惜,“从明天起,你什么活儿都别干了。

洗衣做饭有我,赚钱养家也有我。

你就负责一件事。”

“什么事?”刘春枝愣愣地问。

“负责貌美如花。”赵毅忽然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给我把以前的刘家村一枝花给养回来。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赵毅的媳妇,是天底下最漂亮的。”

一句带着些许痞气的玩笑话,却让刘春枝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一直红到了耳根。她又羞又窘,轻轻捶了赵毅一下。

“没个正经的,我现在还不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呢!前妻,前妻懂吗?”

这一下,带着女儿家的娇嗔,仿佛带回了八年前,他们燕尔时,你侬我侬的光景。

赵毅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低头,吻上了那双他亏欠了八年的唇。

窗外,月上中天,洒下清辉。

院子里,赵景觉洗完了最后一个碗。

抬头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堂屋,默默地拉着已经打瞌睡的妹妹,走进了旁边属于他们的小房间。

这一夜,很长,也很静。

对于这个支离破碎了八年的家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