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更新时间:2025-12-19 14:31:48

怀揣着沉甸甸的巨款和那张决定命运的报名回执,林晚舟没有直接回家。他绕了两条街,直奔附近的供销社——玻璃柜台里陈列的商品在夕阳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售货员正低头拨弄着算盘。林晚舟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数出一张十元纸币,奢侈地买了一小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半斤雪白的猪油、一板沉甸甸的鸡蛋,还有一包用透明糖纸包裹的水果硬糖。又掏出积攒的粮票,称了两斤细腻的白面。前世兄妹俩在乡下饿肚子的滋味刻骨铭心,既然如今有了底气,他绝不能再让妹妹带着饥饿和恐惧离开。

当他提着这些在当下堪称“奢侈品”的东西回到那个熟悉又压抑的小院时,夕阳正将最后的余晖涂抹在斑驳的墙头上,给灰扑扑的院墙镀上一层惨淡的暖光。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墙角的杂草在微风中摇曳,隔壁传来炒菜的滋啦声和隐约的收音机广播声,那是属于别人的烟火气,衬得这个家愈发冷清。

他推开虚掩的房门,妹妹林晚晴立刻从里间跑了出来,小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惊恐,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直到看清是他,紧绷的肩膀才明显松了口气,眼眶瞬间红了。

“哥!你回来了!”她小声地唤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手里提着的肉和面吸引,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嗯,回来了。”林晚舟放下东西,脸上挤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抬手揉了揉妹妹枯黄干涩的头发,指尖触到她微凉的头皮,心中一阵酸楚,“晚晴别怕,事情都办妥了。去,把门插好,谁叫都别开。今晚哥给你做好吃的,让你饱饱地吃一顿。”

他走进那间狭小、被烟熏得发黑的厨房,墙角堆着几块干硬的煤块,灶台上布满了油污。他熟练地生火,火苗“噼啪”地舔舐着锅底,将冰冷的铁锅烘得温热。舀水、和面,粗糙的面团在他掌心逐渐变得光滑。他将五花肉切成薄薄的片,放进锅里慢慢炼制,金黄的猪油滋滋渗出,香气很快弥漫开来,林晚晴坐在灶膛前帮着添柴,火光映照着她渐渐恢复血色的小脸,眼睛里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和一种安心的依赖。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了,记忆中,只有过年时,妈妈还在的时候,家里才会有这样的香气。

油渣炼得金黄酥脆,林晚舟小心地盛到碗里,撒上一点细盐,递到妹妹嘴边:“尝尝,香不香?”林晚晴小口咬了一块,酥脆的口感在嘴里炸开,咸香四溢,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嘴角沾着油星,像只满足的小松鼠。

接着,他用猪油炒了金黄蓬松的鸡蛋,又用剩下的油和酱油焖了一锅香喷喷的红烧肉,冰糖融化后裹在肉上,色泽红亮诱人,每一块都炖得软烂入味。最后,他将醒好的面团擀开,切成宽窄均匀的面条,下到翻滚的肉汤里,白色的面条在汤中浮浮沉沉,吸饱了肉香。

浓郁的肉香、油香和面香,如同有形的实质,冲破了几年来这个家里只有窝窝头和咸菜的寡淡气息,弥漫在小小的屋子里,甚至飘到了院子里,引得隔壁的狗都发出了急切的吠声。

林晚舟给妹妹盛了满满一大碗,上面铺着好几块油亮的红烧肉和一大勺焦黄的炒鸡蛋,又从院子角落母亲以前种过菜的地方,掐了几根翠绿的野葱,切碎了撒在上面,算是难得的点缀。

“吃吧,慢点吃,小心烫。”他将碗放到妹妹面前,自己也盛了一碗,看着妹妹小心翼翼地挑起一根面条,吹了吹才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眼睛里闪烁着幸福的光,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羞怯。林晚舟看着妹妹的样子,心中酸涩与温暖交织,前世的悔恨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没能护好她,让她受尽了苦楚;今生,他无论如何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护她周全。

然而,这短暂而珍贵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就在林晚晴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满足地舔了舔嘴角,还在回味那久违的肉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了粗暴的拍门声,“砰砰砰”的声响如同重锤敲在人心上,紧接着是嘈杂的叫嚷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

“林晚舟!你个杀千刀的小畜生!给老娘滚出来!”——是奶奶尖利刻薄的嗓音,带着蚀骨的怨毒。

“开门!反了你了!白天敢跟长辈动手动刀!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大伯母的声音紧随其后,刻薄又嚣张,唾沫星子仿佛都要透过门板溅进来。

“晚舟弟弟,快开门啊,奶奶和大伯也是为你好,下乡是好事,别闹得太僵了……”——堂哥林耀东假惺惺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得意。

他们果然来了!而且听这动静,是全家出动,来势汹汹!

林晚晴吓得小脸瞬间煞白,刚刚恢复血色的嘴唇又变得毫无血色,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就要往哥哥身后躲,小手紧紧抓住林晚舟的衣角,指甲都快要嵌进他的衣服里。

林晚舟眼神一冷,但动作却不慌不忙。他按住妹妹颤抖的肩膀,低声安抚道:“别怕,坐着别动,有哥在,谁也伤不了你。”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林晚舟自己则缓缓站起身,走到门边,并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板,冷冷地问:“谁?有什么事?”

“小兔崽子!装什么蒜!还敢跟老娘摆架子!快开门!不然我们砸门了!”奶奶在外面气得跳脚,拍门的力道越来越重,门板都在微微晃动。

林晚舟估算着时机,知道躲不过去,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下抽开门栓,“吱呀”一声拉开了房门。

门外,以一脸铁青、眼神怨毒的奶奶为首,她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嘴角因愤怒而扭曲。大伯林建业(与父亲同名,是奶奶的心头肉)皱着眉头站在稍后,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和理所当然的威严。大伯母双手叉腰,唾沫横飞,脸上的肥肉因为激动而抖动着。而那个被养得白白胖胖、比林晚舟还高半头的堂哥林耀东,则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堵在门口,眼神里满是戏谑和挑衅。

浓郁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尤其是那还未散尽的肉香和面香,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门外几人的脸上,让他们的脸色更加难看。奶奶一眼就看到了屋里桌上还没来得及收的碗筷,那油汪汪的碗底和残留的肉渣,刺痛了她的眼睛,也点燃了她的贪婪和愤怒。

“好哇!你个败家玩意儿!你个小畜生!哪来的钱买肉吃白面?!是不是偷了家里的钱?!是不是把你爹的钱偷出来胡吃海喝了?!”奶奶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声音尖得能划破耳膜,伸出干枯如鸡爪的手指,直指林晚舟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大伯母也立刻帮腔,声音尖利:“就是!肯定是把钱偷出来挥霍了!小小年纪不学好,真是个白眼狼!你爹的抚恤金就该归家里管,供你堂哥读书娶媳妇!赶紧把钱交出来!不然今天饶不了你!”

林晚舟站在门口,身形单薄,却像一杆标枪般挺直了脊梁。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唾沫,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群所谓的“亲人”,他们的贪婪、刻薄和虚伪,如同前世一样令人作呕。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我吃我自己的,用我自己的,花我爹的钱,关你们什么事?”

“你的?什么是你的?”奶奶蛮横地叫道,上前一步就要推开林晚舟往里闯,枯瘦的手伸出来,想要去搜林晚舟的口袋,“这个家一切都是我的!你爹死了,他的东西、他的钱,自然都归我管!你和你那个小赔钱货,吃我的穿我的,早就该报答家里了!”

林耀东见奶奶动手,也觉得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他嬉皮笑脸地伸出手,想要揪林晚舟的衣领,故意用肩膀撞了撞他:“晚舟,你怎么跟奶奶说话呢?太不懂事了!快给奶奶道歉,把钱交出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他仗着自己身材高大,根本没把林晚舟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个堂哥从来都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林晚舟衣领的瞬间!

一直静立不动的林晚舟,眼中寒光骤然一闪!那是积攒了两世的恨意与绝望,是被欺辱多年后的绝地反击!他不再是前世那个任人打骂、逆来顺受的懦弱少年!几十年的农村劳作磨砺了他的筋骨,临终前的无尽悔恨淬炼了他的意志,如今的他,心如铁石,势如猛虎!

只见他左手如电,猛地格开林耀东伸来的手腕,力道之大,远超林耀东的想象,“咔嚓”一声轻响,林耀东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整条胳膊都麻了,像是断了一样。“哎哟!”他痛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林晚舟的右拳已经凝聚了前世今生所有的怨怼与力量,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地、精准地砸在了林耀东那张养尊处优、得意洋洋的胖脸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鼻梁软骨断裂的细微“咔嚓”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啊——!”林耀东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声音凄厉刺耳,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打得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鼻血瞬间飙射出来,染红了他胸前干净的白衬衫。他捂着脸,疼得在地上蜷缩起来,涕泪横流,含糊不清地哭喊着:“我的鼻子!我的鼻子!疼死我了!爹!娘!快救我!”

这一拳,太快!太狠!太出乎意料!

所有人都惊呆了!

奶奶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大伯母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张大了嘴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大伯林建业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眼神凶狠、出手狠辣的少年,脸上的威严荡然无存。

院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林耀东痛苦的呻吟声和哭喊声响彻云霄,回荡在狭小的巷子里。

林晚舟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拳头,指节处传来一阵钝痛,但心里却涌起一股酣畅淋漓的快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堂哥,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没有一丝温度。

“我说了,别碰我。”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惊骇欲绝的奶奶、大伯和大伯母,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还有,我和晚晴已经报名下乡了,去黑龙江红星公社。从我们踏出这个家门的那一刻起,我们兄妹是死是活,跟你们林家,再无半点关系!”

“抚恤金是我爹用命换来的,房子是我爹留下的,你们一分一毫都别想拿走!”他往前踏出一步,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眼前的三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不要命的狠戾气势,竟将三个成年人逼得齐齐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

他们看着地上满脸是血、痛苦哀嚎的林耀东,再看看眼前这个仿佛从地狱归来的少年,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恐惧。这个以前任由他们打骂、拿捏的软柿子,如今竟变成了一头随时会咬人的猛虎!

林晚舟看着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无尽的冰冷:“现在,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