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09-15 01:27:19

成化七年秋夜,京城潇湘馆内烛火摇曳。

苏娘子的指尖在七弦琴上轻轻拂过,音律如水般流淌而出。第七根弦的振动频率有异,告诉她东厢房窗扉未合。十年黑暗,让她的听觉敏锐如刀,能辨出常人无法察觉的细微变化。

“苏姑娘今日可奏《广陵散》?”锦衣卫千户陆兆安的声音伴随着佩刀搁在琴台的碰撞声传来。他的呼吸比平日急促三分,袖中纸张摩擦声显示出那封伪造家书已被他贴身收藏。

苏娘子斟茶的手稳如磐石,茶水注入杯中,不偏不倚:“曲不杀人,人自伤。大人今日心绪不宁,听什么曲子都难静心。”

陆兆安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腕间的旧伤隐隐作痛:“京城近日死了十七个官员,都听过姑娘弹琴。这巧合未免太过蹊跷。”

她轻巧地抽回手,指尖划过琴身某处暗记,那里刻着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沈”字:“大人说笑了。若弹琴就能杀人,第一个该死的不该是教坊司的乐师么?”

“十年前的沈家小姐,琴艺冠绝京城。”陆兆安的声音陡然转冷,似冬日寒冰,“她最喜欢《广陵散》。”

空气瞬间凝滞。苏娘子想起那个雨夜,陆兆安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对父亲说:“沈大人,这封通敌信是从您书房搜出来的。”那时她躲在屏风后,看着父亲挺直的脊背渐渐佝偻,母亲的啜泣声被雷声淹没。

“大人认错人了。”她起身摸索琴台侧面,动作流畅得不像盲人,“妾身去取新弦。”

暗门滑开的刹那,陆兆安猛然扑来。十年锦衣卫的膂力将她撞在墙上,后脑磕在刻痕处——那是她每活过一月就刻下一道的记数墙,整整一百二十道刻痕,记录着她十年来的苟活。

“沈清漪!”他掐住她咽喉,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喉骨,“你果然没死!”

她艰难地呼吸着,却丝毫没有半分恐惧,指尖触到暗格中的瓷瓶。那是父亲最爱的镇纸改装的毒药瓶,貔貅纹路硌着指腹,她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意:“陆大人...可还记得十年前的今夜?你在沈府饮的三杯寿酒...”

陆兆安的动作被她的话愣住了,紧接着腹内传来剧烈的绞痛。他跪倒在地,呕出黑血,面色由红转青,望向她的表情逐渐狰狞:“你...下毒?”

“西域慢毒,十年方发。”她轻声道,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恰如大人当年栽赃我父亲的通敌信,也是蛰伏十年才发作?”

只是不巧的是,东厂掌印太监王振尖利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好个父女情深!杂家倒是来得巧了。”

他踢了踢奄奄一息的陆兆安,金线绣花的皂靴碾过锦衣卫千户的手指:“千户大人这是怎么了?”金护甲刮过苏娘子的眼角,留下熟悉的龙涎香气——正是十年前毒瞎她时的那股味道。

“公公想要什么?”她平静地问,手指在袖中摸索,触到另一只小瓷瓶。

“名单。”王振俯身低语,气息喷在她脸上,带着腐朽的味道,“你父亲那些同党的联名奏章。交出来,杂家许你全尸。”

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清漪,这些人名关系着大明朝的江山社稷...”那时她躲在暗格中,透过缝隙看见父亲被勒断脖颈,身体抽搐着最终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