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赵虎仍未归家。杨凤仙心焦如焚,踩着碎步直奔村长家。村长听闻此事不敢耽搁,当即召集了二十余名身强力壮的汉子,每人手持火把,结队往深山里寻去。
火把的光晕在林间跳跃,星星点点缀亮了墨色夜空。人群中,许婶子突然一拍大腿,高声说道:“哎呀!今早我明明瞧见虎子跟翠翠那丫头一块儿上的山,翠翠老早就回来了,怎么没人问问她虎子的去向?”
村长闻言恍然,立刻派人去将翠翠唤来。翠翠刚到跟前,见众人神色凝重,心中便已笃定赵虎一定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这念头让她暗自松了口气,赵虎一死,那桩她百般不愿的婚约自然作废,更重要的是,他再也没机会将她先前做的那些亏心事公之于众。
底气渐足,她转眼便红了眼眶,泪水簌簌落下,哽咽着答道:“怎、怎么会?虎子哥还没回来吗?早晨我本想跟他一起上山打只兔子给乔姑娘赔罪,可虎子哥说山上危险,硬要我先下山,我没法子,才早早回来了的。”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撇清了自己,又暗指赵虎遇险与乔婉宁有关。众人听了,看向乔婉宁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探究。
乔婉宁立于人群边缘,望着翠翠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面色平静无波,并未辩解。她心中清楚,口舌之争无用,等找到赵虎,是非曲直自会水落石出。
搜寻队在林子里足足找了半夜,枝叶划破衣衫的声响此起彼伏。忽然,许家大儿子许江脚下一绊,像是踢到了什么沉重之物。
他皱着眉举着火把凑近,火光中,一头黑熊正圆睁着双眼直直望向他,那狰狞的模样吓得他魂飞魄散,手中的火把“哐当”落地,转身便往人群方向狂奔。
可跑了数十步,身后并未传来黑熊的嘶吼与追赶声。许江心下疑惑,壮着胆子折返,举着火把再次靠近,这才发现,那头黑熊早已没了气息,身躯僵硬地卧在地上。而失踪的赵虎,正一动不动地趴在黑熊身旁,不知生死。
“快来人啊,虎子哥在这里呢!”
众人听见声音,连忙拿着火把凑了过来,火把的光照出赵虎的整个身形,众人这才发现赵虎是从树上摔下来的,而且赵虎的腿被黑熊咬的伤可见骨,可能是失血过多才晕倒的。
众人手忙脚乱的将人抬下了山,等杨凤仙见到的时候,又是一阵嚎哭,“我苦命的虎子,是哪个杀千刀的害了你啊!”
春桃看了看乔婉宁的脸色,随后拉了拉杨凤仙的袖子,小声道:“娘,大哥这是被熊咬伤的,怎么能说是被谁害的呢!”
春桃想得多一些,大哥毕竟是为了赔乔姑娘的兔子才会上山的,要是娘在这里指桑骂槐,让乔姑娘听了心里有意见怎么办?
杨凤仙可不是在责怪乔婉宁,她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王翠翠,就像是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虎子跟王翠翠上山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她才不会相信王翠翠的一面之词。
最重要的是王翠翠最是贪生怕死,这次怎么突然要跟虎子上山了,她肯定是想要好处。
等村长带着郎中过来的时候,赵虎身上原本就狰狞可怖的伤口此刻更是惨不忍睹,边缘部分已经开始溃烂,脓血不断渗出,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
看见赵虎边缘已经溃烂的伤口,郎中摇了摇头,“杨大娘,虎子的伤太重了,而且伤口已经发炎了,不是我能处理的。马上就到阳城了,听说阳城里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不如您带着虎子去看看。”
杨凤仙一听哭的更厉害了,看大夫需要钱,她哪有钱啊,况且瞧这郎中的话,即便去看了大夫,虎子的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村长当机立断,对着许江道:“你跟我一起去河边把这头黑熊宰了,内脏留着咱们自己吃,剩下一些值钱的交给那些官兵,看看他们能不能通融一下,让咱们进城去。”
如今这世道,他们便是想找人买这头黑熊,都找不到。
杨凤仙将往日的恩怨抛到了一边,将人群中的王贵、李秀芳等人揪了出来,“亲家,我再叫你们一声亲家,当初虎子跟翠翠这婚事可是老爷子在的时候就定下的,我知道你们看不上虎子,但现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就当是我老婆子借你们的,求求你们拿出点钱让我带虎子去看病吧!”
杨凤仙说的勤勤恳恳,说到底往日里的摩擦终究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王家愿意借这个钱,以后等翠翠嫁过来,要她怎么着都行,毕竟是他们欠人家的人情。
可是李秀芳还在为送给乔婉宁的三只鸡心疼呢,况且她都没想把女儿嫁出去,怎么会管虎子的死活?
“老姐姐,不是我们不想借,你看看我们家这个情况,天佑天生体弱,汤药不离口,我们家便是有多少银钱也不够耗的。若是我们真的有钱,也不会让孩子天天出去借粮了不是?”
说着李秀芳还满脸嘲讽的看着杨凤仙一眼,这些日子翠翠哪次去李家,不是空着手回来的,他们要借点粮都不可以,这杨凤仙还大言不惭的想要借钱。
“依我看,虎子这伤伤的这么重,便是送去看了大夫也是治不好的,不如老姐姐你多宽心,给虎子准备后事吧。”
李秀芳还没说完,杨凤仙就急的跳了脚,便是不借钱也就罢了,何苦说这些话来剜她的心。
往日虎子在,她还顾忌着一点亲家的颜面,可现在虎子都快死了,王家人还是见死不救,让杨凤仙彻底看清了这一家人的嘴脸。
“你这个老虔婆,我让你满嘴喷粪,你儿子才会死,我看你儿子病歪歪的,指不定比我家虎子先走!”
李秀芳被杨凤仙的话戳中逆鳞,黝黑的脸上青筋暴起,抬手就把沾着露水的荠菜扔在田埂上。
她常年干农活的胳膊练出紧实的肌肉,撸起蓝布褂子的袖子,冲着杨凤仙就扑了过去:“你个杀千刀的烂货!敢咒我家天佑,今天我不撕烂你的嘴!”
杨凤仙本就生得人高马大,骨架子比村里多数男人还壮实,赵虎那一身蛮力正是随了她。见李秀芳扑过来,她一点也不害怕,侧身避开对方的冲撞,反手就攥住了李秀芳的发髻。
那头发是李秀芳早上刚梳的圆髻,被杨凤仙死死拽在手里,疼得她眼泪直流,却依旧不肯服软,抬脚就往杨凤仙的小腿上踹:“放开我!你这个泼妇!”
“泼妇骂谁?”杨凤仙手腕用力一拧,李秀芳的脑袋被迫歪向一边,她另一只手扬起来,“啪”的一声脆响,结结实实地扇在李秀芳脸上。这一巴掌力道极重,李秀芳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都渗出血丝。
杨凤仙得理不饶人,连着又扇了好几巴掌,一边扇一边骂:“让你见死不救,让你丧良心,我看你今天还敢不敢多嘴!”
不过片刻,李秀芳那张原本就圆乎乎的脸就肿得像发面馒头,眼睛被挤得只剩一条缝,嘴里呜呜咽咽的,却依旧倔强地瞪着杨凤仙。
乔婉宁抱着怀里的乔景琰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退到窝棚旁边才停下,生怕被这片战场波及。
王贵原本还想拉架,见自家媳妇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脸都肿成了猪头,顿时红了眼。他抄起旁边田埂上的锄头,就要冲上去,却被杨凤仙一脚踹在膝盖上,踉跄着跪倒在地。
“你个窝囊废也敢上?”杨凤仙嗤笑一声,左手还拽着李秀芳的头发,右手伸过来就揪住了王贵的耳朵,用力一拧,“我告诉你王贵,今天这事跟你没关系,再往前凑,我连你一起打!”
王贵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梗着脖子喊道:“放开我媳妇!杨凤仙你别太过分了!”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杨凤仙的脚死死踩着他的后背,让他动弹不得。
“打的就是你们这对窝囊废夫妻!”杨凤仙甩开手腕就朝着李秀芳的胸口踹了一脚,将她踹得连连后退,撞在王贵身上。
两人一起摔倒在地,杨凤仙紧接着扑上去,左手按在李秀芳胸口,右手挥舞着扇耳光,脚下还不停踹着王贵的腰腹,以一敌二竟完全不落下风,嘴里的污言秽语像连珠炮似的往外冒。
春桃站在一旁,看着王翠翠抱着胳膊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王翠翠仗着婚约,从他们家拿走了多少好东西。如今见杨凤仙和王家打起来,春桃只觉得心头积压多年的郁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她悄悄绕到王翠翠身后,趁对方没注意,猛地推了她一把。王翠翠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吃屎,刚要爬起来骂人,就被春桃骑在了身上。
“王翠翠,你也有今天!”春桃双手攥成拳头,对着王翠翠的脸就打了下去,一点也不留手。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围观的村民有几个胆子大的,想上前拉架,可看着杨凤仙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又都缩了回去。
乔婉宁冷眼旁观着,直到看见李秀芳从嘴里吐出一颗牙,才开始劝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