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与裴文渡自幼定亲。
十三岁春猎,他与太子遭遇伏击。
是我冲入重围救了他们,自己却重伤失明。
他在我榻前立誓:“阿宁,我必娶你,护你一世。”
这句话,成了我黑暗里唯一的光。
及笄那年,御医以金针拔障,我眼前出现一抹光。
我激动去寻他,却于书房外听见他与郡主说话。
“一个瞎了三年的废物,也配进我裴家的门?”
“她若真死在那年绑匪手中,反倒干净。”
我浑身冰凉,泪凝在眼眶。
指尖掐入掌心渗出血痕。
忽然腰身一紧,被人从后揽入假山中。
太子捏起我下巴,粗粝指腹抹去我眼角的泪。
“他就这么值得你哭?”
“孤的命也是你救的。”
他俯身逼近,气息烫在我耳际。
“跟了孤,裴家给你提鞋都不配。”
“你愿不愿意?”
1
从假山出来,心神未定。
脚下猛地一绊,我重重摔在地上。
秦婉怡嘲笑声响起。
“我说谁不长眼睛,原来是沈家的瞎子。”
“仗着自己姐姐是摄政王妃,追着裴世子不放。”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手背被她用脚狠狠碾过,剧痛钻心。
“裴世子和安阳郡主才是天生一对,你少恶心人。”
酸涩瞬间涌上喉咙。
裴家早已式微。
他裴文渡能进兵部,靠的是我的丞相爹爹。
因为我喜欢他,爹爹才会帮他。
如今,只因我盲了,就说我配不上他?
“安阳郡主到。”
顾云舒的声音温柔响起:“沈妹妹,怎么摔了,真叫人心疼。”
她冰凉的手指抬起我的脸。
屈辱让我猛地挣脱。
却踩中石子,再次狼狈倒地。
掌心被粗糙地面磨破,火辣辣地疼。
眼前的微光晃动,我挣扎着站起身,却一次次失败。
“像条狗一样。”有人嗤笑。
“沈氏,你现在求求我,说不定我帮帮你。”秦婉怡嗤笑。
绝望扼住我的喉咙。
“够了。”裴文渡的声音响起。
他一把将我拽起,粗鲁地扯进怀里
“今天是郡主的赏花宴,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丢人现眼!”
一句话,再一次让我没出息的红了眼眶。
从前的他在我觉得自己丢脸的时候,会安慰我。
“阿宁,你是最好的女子。”
“以后我是你的眼睛,她们宴会不邀请你,是他们没有眼光。”
可是现在,他却说我丢人现眼。
我踉跄跟在他身后。
“文渡。”身后声音响起。
顾云舒带着哭腔:“你是觉得是我让人欺负她吗?”
裴文渡沉默了。
顾云舒冲上来抓住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我掌心的伤口。
“沈妹妹,是我招待不周。”
“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声音哽咽,手下却愈发用力。
我疼得挥开手。
“啊!”
她惊叫着向后倒去。
2
裴文渡猛地甩开我,扑向顾云舒:“云舒!”
他声音里的紧张,像把刀子扎进我心口。
我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沈宁,你竟如此恶毒!”秦婉怡的指责紧随而至。
顾云舒轻咳。
“不要怪沈二姑娘,是我自己没有站稳。”
“跟她没有关系,大家不要误会。”
周围响起奚落声。
“这是仗着自己沈丞相,连自己做的事情都不敢承认。”
“谁不知道她一天到晚缠着裴世子,真不要脸。”
“多半看着裴世子和安阳郡主走的近,心思恶毒。”
“你是不是忘记她是个瞎子了,她怎么能看。”
我站在最中心,成了众人的焦点。
只能转向记忆中裴文渡的方向,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你也认为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冷硬:“向郡主道歉。”
我死死咬住下唇。
血腥味瞬间弥漫整个口腔。
“你也觉得我是故意的?”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因着爹爹和姐姐的缘故。
嫉妒我的千金小姐很多。
我瞎的第一年,有人故意陷害我。
裴文渡护在我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
说这件事情不可能是我做的,他永远相信我。
可是现在,他却让我给顾云舒道歉。
他不相信我。
一颗心已经疼得麻木了。
顾云舒红着眼眶。
“你们不要再逼沈二姑娘了。”
“我已经说过,这件事情跟她没有关系,别说了。”
她如此善解人意的模样,越发烘托的我知错不改。
裴文渡盯着我。
“你看看你现在,还有半点贵女风范吗,与市井泼妇何异。”
“今日你若不道歉,我便进宫面圣,请陛下圣裁。”
为了顾云舒,他竟然不惜用皇权压我。
这一刻,我清楚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不会道歉,清者自清。”
我转身,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一步步离开。
回到马车,帘子落下。
我所有的坚强也随之崩塌,眼泪无声滑落。
丫鬟小芸心疼地扶住我。
“小姐,裴世子不值得你如此伤心,他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自从安阳郡主回京后,他来看小姐的次数越来越少。”
“奴婢看来,裴世子对小姐也不是真心的,若是真喜欢一个女子,怎么忍心让流言蜚语伤害她。”
“您可是京城第一贵女,更是为了他双目失明,那些传言,裴世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怔在原地,浑身发冷。
是啊。
他如今可是兵部侍郎。
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传言。
明明只需要提亲,流言蜚语便可散去。
可是他眼睁睁看着我名声受损,也没有做任何事情。
我的手在袖中打颤。
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马车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随即是车夫恭敬惶恐的问安声。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容掀起,一道沉静的目光落了进来。
太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我的心上:
“哭什么?”
“孤刚刚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没,要不要嫁给孤。”
3
我沉默了良久,看着他福身。
“多谢太子殿下怜惜,臣女愿意。”
此话一出,心头那块大石头仿佛不见了。
我想,裴文渡若是知道了,定会很开心。
没有我缠着他。
他便可以和顾云舒好好待在一起了。
太子亲自扶我起身:“好,孤即刻回宫请旨。”
次日,裴文渡来了。
我对小芸道:“让他走。”
小芸还没来得及出去,裴文渡推门而入。
“阿宁,还在恼我?”他语气无奈,伸手想来拉我。
我侧身避开:“没有。”
裴文渡拉着我手,轻哄着我。
“那日赏花宴,我只是不想场面太难堪。”
“阿宁,你向来最识大体,定能懂我的,对吗?”
见我还是不说话,他顿了顿,献宝似的道。
“我订到了天水阁的画舫,你前些日子不是一直想去,明日我陪你去。”
他拉着我的手,眼神宠溺。
我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
不久前,名扬天下的琴师回来了。
这次的画舫,是唯一能见到琴师的机会。
一舫难求。
我当初不过随口一提的烦恼,他竟记下了。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复杂的酸涩。
他见我未立刻拒绝,立刻笑道:“那就说定了,阿宁,明日好好打扮。”
说罢便转身离去。
我的眼睛经过修养,已经能模糊看清人影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终究,没能说出决绝的话。
也好,便在画舫,为过往做个了断。
翌日,我精心梳妆。
等了近一个时辰,他才姗姗来迟。
“阿宁,久等了。”他语气如常。
我摇摇头,随他上车。
帘子掀起,我僵在原地。
顾云舒笑靥如花:“沈二妹妹,听闻文渡订到了画舫,我也想去开开眼界呢。”
心中最后一丝期待彻底熄灭了。
我垂眸:“不介意。”
一路上。
一路上,他们言笑晏晏。
我像一个多余者一般,根本插不上一句话。
下了马车。
顾云舒拉着裴文渡:“文渡,你快看那边好热闹,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说完,她拉着裴文渡径直离开。
画舫规矩,不得带婢女。
我孤身一人。
眯着模糊的眼,艰难避开人流。
在角落寻了处安静地方等待。
不多时,裴文渡寻来。
他一脸焦急:“阿宁,你怎么乱跑?”
我抬起头。
“见你们离去,只好自己寻个地方等。”
“阿宁,对不起。”裴文渡更加愧疚了。
此后,他一直跟在我身旁。
无论顾云舒如何暗示,未曾离开。
直至午膳时分,他需亲自去安排。
临走前仔细叮嘱:“阿宁,在此等我,莫要乱走。”
他刚一离开,顾云舒便走了过来。
她语气恶毒。
“沈宁,你一个瞎子,为什么非要霸占他不放!”
我冷笑:“故意将他引开,就为说这些?”
顾云舒凑近,声音冰冷。
“你不是得意他心里有你吗?今日之后,我要他想起你,便只剩厌恶!”
话音未落,她猛地站起身。
不带任何犹豫跳进河里。
4
场面瞬间混乱。
顾云舒被救起时气息奄奄。
她攥住他的衣角,气若游丝:“别怪沈妹妹,是我不该惹她不快。”
说着,她脸色更加苍白,不停咳嗽。
裴文渡对我怒吼,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沈宁,你是不是疯了!”
“安阳郡主也是女子,你将她推进水里,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开口,却被他猛地推倒在地。
“若早知今日,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你。”
他抱着顾云舒离去,留我在原地。
“这人还是丞相府二小姐,真恶心。”
“因为嫉妒做出这种事情,怎么不下十八层地狱。”
人群中,我被人狠狠推倒在地上。
各种各样的烂菜叶子,鸡蛋通通砸在我身上。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死了。
一双手臂将我稳稳抱起
“孤倒要看看,谁敢动手?”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不敢乱动。
太子抱着我,从画舫下来。
我再也撑不住,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醒过来时,小芸红着眼。
“小姐,裴世子来了,老爷让您去前厅。”
我梳洗打扮好,跟着小芸去了大厅。
大厅里。
厅内,气氛凝滞。
我刚踏入。
裴文渡便疾步上前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生疼。
“沈宁,因为你,云舒昏迷三日,至今未醒!”
“你必须去向她赔罪!”
父亲怒斥:“放肆,松开她。”
裴文渡却逼近一步,语气施舍般冰冷。
“念在旧情,我已为你争取到贵妾之位。”
“日后云舒为主母,你需尽心侍奉,方可安稳度日。”
贵妾?
我几乎笑出泪来:“让我给你做妾,裴文渡,你的脸呢?”
爹爹气得浑身发抖。
“想让我沈家小姐给你当妾,我决不允许。”
裴文渡却胸有成竹。
“沈丞相,识时务者为俊杰。”
“阿宁眼睛瞎了,这么多年一直追在我身后。”
“除我之外,还有谁愿娶她?”
“予她贵妾之位,已是顾全往日情分。”
他清了清嗓子。
“这是我的聘礼,沈丞相还是不要钻牛角尖。”
他身后是十台聘礼。
话音未落,管家匆匆来报:“老爷,宫里来旨了!”
所有人脸色大变,仓皇跪倒在地上。
内监朗声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嫡女,温婉贤淑,蕙质兰心,与太子天造地设,特赐婚为太子正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刹那间,满堂死寂。
裴文渡霍然抬头,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我。
“你要嫁给太子?”
2
5
我的眼睛还没完全好,蒙着一层白布,听到这个消息却下意识地笑了出来。
裴文渡一脸焦急地想要来拉我的手。
“阿宁,这是骗我的对不对?”
可惜还没碰到我,就被顾景生呵斥了一声。
他站在门外,死死地瞪着裴文渡的手。
“谁给你的胆子,敢碰孤的太子妃?”
乍一听到这个称呼,我还有些不适应。
可顾景生再也不顾及那么多,伸手就将我扯在了他身后。
“裴文渡,我劝你识相点,离阿宁远些。”
裴文渡听到这句话脸都白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看了顾景生一眼什么都没说。
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
“就算贵为太子妃,但推郡主下水的事也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还请太子妃去安阳郡主陪个不是。”
我还一句话没说,顾景生就嗤笑了一声。
“顾云舒?她算个什么东西?”
裴文渡听到他这样评价心上人,双手紧紧地攥住,双目猩红,恨不得当成和他扭打在一起。
但想到顾景生尊贵无双的身份,一时有点发怵。
他只是紧紧地盯着我。
“阿宁,你知道我的心意。”
说完这句话,他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没错,我的的确确明白裴文渡的心意。
我和他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无话不说,无事不晓。
本以为我会名正言顺地嫁给他,当他这辈子唯一的妻。
却没想到权利二字,最是伤人。
人陷进回忆中竟然还会流两滴清泪,这是我没想到的。
顾景生也看出了我的心情不佳,他有些恼怒。
“哭什么,孤这就把裴文渡抓回来大卸八块给你泄气。”
他这句话让我彻彻底底地转悲为喜,父亲站在旁边小心翼翼道:“太子,小女顽劣......怕是要太子多担待。”
顾景生看着我的脸,嘴角轻轻勾起。
他轻轻摸了摸我的脸。
“无事。”
说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阴沉地向外走去。
我和父亲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彼此眼中看见了疑惑。
另一边的裴文渡心情就不是那么平静了。
他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扫而下,怒吼道:“沈宁,你竟敢背叛我!”
“太子,居然是太子,她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嫁给太子?”
刚进来的顾云舒被吓了一跳,她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尽力安慰着裴文渡道:“文渡,你怎么了?”
裴文渡却像是陷入了疯魔一样,痴痴道:“沈宁居然能嫁给太子,凭什么?凭什么?”
顾云舒的指甲几乎都陷进了肉里。
又是沈宁。
但她却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于是只能柔声道:“文渡,你心里还有阿宁姐姐,对不对?”
6
裴文渡莫名感到一阵惊慌,他下意识地想反驳,但却找不到什么话好说。
于是只能亲昵地点了点顾云舒的脸颊。
“好了,不要瞎想了。”
“云舒,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他低下头去,一个吻落在顾云舒头发上。
于是他没看见那人眼里一闪而过的狠毒。
顾云舒心里同样不好受,但没办法她只能依靠裴文渡。
父亲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更何况顾云舒算不上受宠。
母亲更是没有一个儿子傍身,只能依靠她活。
她比不上其他在皇室生长的孩子,更别提被人千娇百宠长大的我了。
那是她遥不可及的生活。
因此,顾云舒恨我。
姐姐听到这个消息,连忙从摄政王府赶回来。
她看着我蒙着白纱的眼睛,眼睛止不住地流泪。
“宁宁,我的宁宁。”
她如今怀着孩子,摄政王生怕她出什么意外,寸步不离地跟着。
他看着床上孱弱的我,眼里也流露出一丝不忍。
“乔乔,别哭了。”
半晌之后,他还是轻柔地将姐姐扶起。
他看着姐姐,一字一顿地保证道:“阿宁也是我的妹妹,我不会让她白白受委屈的。”
摄政王待姐姐一向极好,从我隐隐约约的视线中也能看出来男人必然是万分用心的。
心中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姐姐又摸着我的手问道:“你怎么和太子认识的?”
她一直不愿意我参与皇家的事,总觉得我就该一辈子天真地活下去。
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又怎么天真呢?
“宁宁,你喜欢他吗?”
姐姐一脸严肃,生有一种我回答不喜欢她就帮助我解除婚约的感觉。
我对顾景生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
只是他这个人,远比裴文渡要靠谱多了。
而我也不愿意给姐姐添麻烦,只能摇摇头道:“姐姐,我是自愿的。”
这句话让在场的气氛变得沉默,姐姐没想到我会说出这句话。
她仔细观察着我的脸色,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她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不了解我的心思。
心中有一种我被骗了的感觉,她猛然一拍桌子。
“我要找顾景生!”
摄政王在一旁吓了一跳,他的印象中妻子一直是温柔小意,连话都不会大声说一句,踩死一只蚂蚁都会伤心很久。
现在这幅要杀人的样子怎么会出现在她脸上?
姐姐的反应让我啼笑不止,我刚准备解释,没想到顾景生从门外走了进来。
“听说你要找孤?”
摄政王连忙就要拉着姐姐行礼,可顾景生却一反常态地劝住了他们。
“你们既是宁宁的家人,那孤也不会可以刁难。”
没想到姐姐却嗤笑了一声。
“不安好心。”
我轻轻摸了摸姐姐的手掌,示意她别再说了。
然后冲着顾景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顾景生突然轻笑了一声,他心情大好,顺势坐在我身边。
“孤来看看孤的太子妃,怎么就是不安好心了?”
姐姐根本不相信任何他说的话,冷哼了一声,不再看他。
摄政王跟着赔笑道:“乔乔她有孕在身,脾气不太好,太子请您见谅。”
顾景生微微点了点头。
“无妨。”
说完他直直地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就没了兴趣。
冷冰冰道:“你的眼睛,太医怎么说?”
我沉默了一瞬,没告诉他我的眼睛已经开始能勉强识人了。
顾景生还以为我被伤到了,他轻轻地抱住我,将我揽进怀里。
“没关系的,就算你一辈子也不能看见。”
“孤也不会嫌弃你。”
7
这句话其实我并不是第一次听,上一个说给我听的人,是裴文渡。
他同样承诺我会一辈子对我好,但不过四年,感情就已经变质。
我突然一下子没了兴趣,冷冰冰道:“太子殿下请回吧。”
顾景生没想到我会突然变了脸,他一抚衣袖,也有些气愤。
“沈宁,你别求着孤来找你!”
姐姐一听这话,本来对顾景生就不佳的印象此刻变得更差。
她冷哼一声:“不用了,我们沈家还没落魄到这个境地。”
摄政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了。
可姐姐根本无所顾忌,她就算不是摄政王妃也是沈家的女儿。
顶撞太子虽然是大罪,但没大到她承担不起的地步。
我轻轻顺了顺姐姐的脊背。
顾景生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就这么看着她顶撞孤?”
我抬起头来,尽管顾景生看不见我的眼睛,但依然能感受到其中浓浓的质问。
不然呢?
他突然无师自通地读懂了我的眼神,随后大笑道:“好啊沈宁,比孤想象中的还有意思。”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姐姐被气的不轻,一连喝了好几口水才恢复平静。
摄政王似乎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妻子这样泼辣,目瞪口呆地站在姐姐身边,一句话不敢说。
我轻笑了一声,他们的相处氛围让我觉得很安心。
姐姐出身将门,又怎么会是温柔娴静的人呢?
不过是因为喜欢摄政王,才会选择一点一点改掉自己的性格而已。
此刻的姐姐终于意识到自己哪里不对劲,她连忙站起身来。
“王爷您坐。”
摄政王看着她惊慌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两声。
“乔乔,你也比我想象中的......”
“有趣很多。”
我看着姐姐忍不住红了的脸,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手递在摄政王的手上。
然后比了个拜托的手势,提醒他照顾好姐姐。
看着姐姐幸福的笑,我也顿时感觉心里一阵轻松。
但我知道,还没有到我完全轻松的时候。
裴文渡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弃。
我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
8
果不其然,第二天裴文渡就到了沈府。
他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沈宁,你给顾景生下了什么迷魂汤?”
“他凭什么在皇帝参了我一本?”
我不明白裴文渡是什么思路,更何况他根本经不起查。
这些年来,他以公谋私,不知道为顾云舒谋了多少好处。
这下裴文渡被革了职,更没有什么风浪可以掀起来了。
我才恍惚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顾景生了,不知道他最近在干嘛。
想着想着一时出了神,等回过神来,裴文渡不住地在我面前咆哮。
“沈宁,你这个贱人,贱人!”
“你敢背叛我,你竟敢背叛我?”
我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不知道侍卫是干什么吃的,居然会把裴文渡放进来。
“来人!”
侍卫畏畏缩缩地进来。
“小姐,怎么了?”
“谁让你把他放进来的?”我的手指隔空指着裴文渡,脸上满是怒色。
侍卫简直有苦说不出,他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辩解道:“小姐,不是你之前说,无论什么情况,裴少爷都能进这道门吗?”
我一时恍惚,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立下了这个规矩。
也许当时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裴文渡吧。
但那段时光已经离我很遥远了。
“放肆,我现在马上要嫁给太子了。”
“让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随意进出我的闺房算怎么回事?”
“以后裴文渡和狗不得入内!”
裴文渡本来怒气冲冲地站在花瓶旁,他气不过,随手打碎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玉器。
“沈宁,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裴文渡双目猩红,似乎真的是在找我讨要一个说法。
但我却知道,对于我们分开的理由,他比谁都要清楚。
可我今天就是要把这一切都说出来。
于是我毫不示弱,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裴文渡,你敢说是我抛弃了你?”
“你和顾云舒纠缠不清,为了权力甚至能弃我于不顾,因为一点流言蜚语就嫌我丢人。”
“你现在居然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裴文渡被我说的脸通红,他抓住了我的漏洞,大喊道:“你去问问,谁愿意娶一个瞎子为妻?”
“孤愿意。”
裴文渡刚时候说完这句话,顾景生的声音就冷不丁地响起。
我也被吓了一跳,不知道顾景生是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站了多久。
但他的这句话的的确确让我安心不少。
顾景生一步一步朝我逼近,他的手紧紧地背在背后,却让我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顾景生......”
我下意识地喊了他的名字,顾景生还是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裴文渡胆子更大,他不仅没行礼,居然对着顾景生冷冰冰道:“太子殿下,你什么意思?”
着是我,也被他的大胆吓了一跳。
却没想到顾景生一点也没生气,看着裴文渡嗤笑道:‘我还真是要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孤怎么会娶到自己的救命恩人。”
9
“救命恩人?”
裴文渡此刻又像是听不懂了一样。
他着急地比划道:“你什么意思?”
“救我们的人不是安阳郡主吗?”
那一刻我如遭雷劈,原来这么多年我的功劳一直都被冒领了。
本以为裴文渡什么都知道,这些年来我对于救人的事半个字也不提。
没想到这么多年,真相从来都没被人知晓过。
我的心像是被一双大掌紧紧地捏住,疼得我喘不过气。
“裴文渡,当年救你的人,是我!”
“我这双眼睛,就是在当时受伤的。”
我撕心裂肺地说出这些话,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不可能!明明是云舒。”
裴文渡这个时候了还在坚持维护顾云舒,他不停地摇着头。
“是云舒,是云舒救了我。”
“沈宁,你真不要脸,你明明要什么有什么,却还是要抢云舒的功劳。”
“沈宁,你这个毒妇!”
裴文渡忍不住把这些年的愤怒全都一吐为快,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回答他。
裴文渡鼓起勇气抬头。
顾景生一手搂着我,一只手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巴掌。
“你自己眼睛瞎就算了,还敢在孤面前撒野?”
“孤现在就告诉你,当年你和我一起掉下山坡,是沈宁将我们救了回来。”
“她的眼睛在那时就落下了病,你却因为他人的闲言碎语就抛弃了阿宁。”
“我真是不知道,你怎么配得上这么好的姑娘!”
说完他似乎又觉得不解气,看着裴文渡一字一顿道:“当然我也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怎么能娶到阿宁。”
“你闭嘴!”
裴文渡捂着头,他顿感脑袋剧痛。
顾景生抱着我就要离开。
“不要......”
他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脱离他的人生,他想要用力抓住,但却什么都抓不住。
顾景生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滚!”
裴文渡神经兮兮地跑远了,只留我一个人停留在原地。
知道了真相,我也不免有些难受。
本以为裴文渡什么都知道,这些年来我便什么也不说。
就连眼睛这一道我心里最深的伤疤,一直都被人嘲笑,但我却没有选择把真相说出来。
既然已经这样选择了,那说或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裴文渡清楚就好了。
但却没想到,他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
顾景生厉声道:“哭什么?”
“你是觉得孤不如他?”
难得的他心里升起了一丝愤怒。
可顾景生还是轻轻地用指腹擦去我脸上的眼泪。
“你既然那么喜欢裴文渡,那......”
我马上打断他。
“我不喜欢!”
顾景生狡黠地笑了笑,那一刻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属于他的少年气。
“急什么?”
“如果你非要嫁给他,那孤也不允许。”
“你这辈子,只能属于我。”
10
顾景生一如既往地霸道,但这一刻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
而另一边的裴文渡就没那么好过了。
如同有人给你布置了多年的童话故事,但今天突然有人告诉你,这个童话是假的。
他一想到自己被顾云舒苦苦欺骗了这么多年就感到愤怒。
于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她脸上。
“顾云舒,你敢骗我?”
顾云舒一脸茫然,她不知道裴文渡是什么意思,但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不好的感觉。
“文渡,你说什么?”
裴文渡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她脸上。
“你说,当初是你救的我?”
顾云舒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颤颤巍巍道:“对啊文渡,都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想起来?”
“还在狡辩!”
“顾云舒,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救我的人明明是沈宁。”
顾云舒脑子里的那一根弦突然断掉了,她明白事情已经败露。
于是只能跪在地上求饶道:“文渡,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只是太嫉妒沈宁了,我只是气不过才会冒领她的功劳。”
“我真的知道错了。”
但此刻她的眼泪不再起一丝一毫的作用,裴文渡掐着她的脸,狠狠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顾云舒,早在你顶替这份功劳的时候就该料到会有事情败露的那一天。”
他一点情面也不留,狠狠地掐着顾云舒的脖子。
顾云舒一口气也喘不过来,她虽然从小过的没有其他王子皇孙好,但比起普通人来说,不知道要幸福了多少。
自然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于是大骂道:“裴文渡,你这个贱人!”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吗?沈宁眼睛瞎了你就抛弃她,为了自己的利益无所不作。”
“裴文渡,你不得好死!”
说完她猛然拔出头发上的簪子,狠狠地朝裴文渡眼睛戳去。
顾云舒下手又快又狠,裴文渡来不及躲避,竟然活生生被戳瞎了一只眼。
“不!”
裴文渡尖叫了一声,眼睛传来的疼痛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紧紧地抓住顾云舒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地朝地上磕去。
暗红的血在地板上显得格外瘆人,可裴文渡就像是什么都没见到,手下的动作没有停过。
顾云舒头上模糊一片,精致小巧的脸上出现了一块巨大的血窟窿。
她最初还有力气和裴文渡对抗,但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力气终究比不过裴文渡,于是只能任由他凌虐。
最后,她倒在血泊中没了呼吸。
裴文渡这才从滔天的恨意中醒了过来,他看着顾云舒神经质地大笑着。
“死的好,死的好!”
“贱女人就该是这个结局!”
可他同样意识到大事不妙。
顾云舒就算再怎么不受重视,那也是皇族。
以他的身份,必然是要遭到责罚的。
慌乱之中,他又想起了我。
于是裴文渡跪在我脚边。
“阿宁,就看在我们过去那么多年的情分上,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我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阿宁,我不是圣人,我也会犯错,你要原谅一个普通人。”
我轻轻摇了摇头,不明白裴文渡是什么意思。
明明我和顾景生的大婚在即。
可他看了看我的脸色,鼓起勇气道:“阿宁,我带你私奔。”
“我们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好吗?”
我解开了眼睛上的白布,似笑非笑道:“裴文渡,你说要娶我,可是为什么不敢看我一眼?”
裴文渡瑟缩了一下,他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怕看到那让他经历了无数闲言碎语的白布。
可是没有。
我那双好看的眼睛,明明若昔,好像从没有经过那些不堪。
我的眼睛好了很久了,只是一直没让其他人知晓,只等到完全恢复才敢摘下来。
“阿宁......”
裴文渡鼓起勇气要来牵我的手。
顾景生却突然破门而入。
“谁要带孤的太子妃私奔?”
裴文渡脸色一白,本想拼一把,但看见顾景生身后的暗卫之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暗卫将裴文渡抓住,关进大牢受尽折磨。
而顾景生站在我面前,他看着我的眼睛,一脸认真道:“阿宁,现在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你可愿嫁我?”
我抬手放在他的手之上,目光灼灼道:“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