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5.
苏清晏握着手机,耳边助理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沅媛跟我是高度匹配者?难道,她真的是我的亲生女儿?”
肾脏移植,第一考虑的是亲属,因为亲生骨肉的匹配度极高。
“千真万确,苏总!夫人跟小姐都是很担心您身体的,尤其是小姐明明怕疼,还......”
“不可能!”
苏清晏猛地打断,额角青筋暴起。
“姜惜意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帮她撒这种谎?!那个野种怎么可能是我的女儿!又怎么可能跟我匹配!”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引得研究所门口的路人纷纷侧目。
“苏总,我......”助理还想解释。
“闭嘴!”
苏清晏狠狠掐断电话,胸口剧烈起伏。
连他自己的病情都顾不上了,他甚至觉得检查报告也是假的。
他立刻重新拨打我的号码,依旧是冰冷的提示音。
他又打给别墅的佣人,打给女儿学校的老师,甚至动用关系查我的出行记录。
然而,所有的反馈都指向一个事实。
我和女儿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了。
航班信息被保护,银行流水正常但无法追踪去向,连我那个远在法国的哥哥,联系方式也全都变更了。
苏清晏第一次感到一种失控的恐慌。
他在想,我是不是真的要跟他离婚?为什么我从没有提过?
江柔依偎过来,柔声细语,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挑拨。
“清晏,你别急。”
“惜意姐这招欲擒故纵玩得可真高明,带着孩子躲起来,不就是想让你着急,让你低头吗?她肯定还在等着你去求她回来呢。”
“欲擒故纵?”
苏清晏眼神阴鸷,重复着这个词,仿佛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紧绷的下颌线稍微放松。
“对,她就是在演戏!她敢跟我提离婚?她怎么敢!她不就是想用这种方式逼我承认那个野种吗?!”
他冷笑着,试图用愤怒压下心底那不断扩大的不安。
然而,第二天,一封来自海外律师事务所的加密邮件,彻底击碎了他的自欺欺人。
邮件里,附件清晰明了。
一份是几年前他亲手签下,为了证明他爱我、会永远信任我而立的婚前协议,白纸黑字写着五年之期,到期若感情破裂,婚姻关系自动解除,女方有权单方面申请离婚。
另一份,是刚刚办妥的、具有法律效力的离婚证扫描件。
没有争吵,没有纠缠,干净利落。
苏清晏看着屏幕,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早就忘了,他们之间有这份婚前协议。
这一刻,他才真的意识到我不是闹脾气,不是欲擒故纵。
我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慌了,彻底慌了。
当晚,苏清晏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半夜醉醺醺地回到别墅。
江柔却认为时机已到。
我走了,苏太太的位置空了出来,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大的筹码。
她特意换上了一件极其性感撩人的真丝吊带睡裙,喷了浓烈的香水,在客厅昏黄的灯光下摆出诱人的姿势,等着他。
听到开门声,她立刻迎了上去,声音娇媚入骨:“清晏,你回来了......”
苏清晏抬眸,醉眼朦胧中,看到眼前穿着黑色吊带睡裙的女人。
那裙子的款式,依稀有些眼熟......
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视线聚焦在江柔身上,眉头紧紧皱起,语气带着浓重的困惑和不满:“你怎么在这里?”
江柔一愣,随即笑着贴近他:“清晏,这是你家,我在这里等你啊......”
苏清晏的目光却死死盯住她的睡裙,猛地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肩带,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其扯断,厉声质问:
“谁准你穿这个的?!你为什么穿着我妻子的睡衣?!”
6.
“清晏,你弄疼我了,”江柔吃痛,被他眼中突如其来的暴戾吓到,
“这不是姜惜意的,这是我自己的......”
“撒谎!”
苏清晏猛地将她掼倒在地,醉意和这些天的焦虑、恐慌、以及得知病情后的绝望,在这一刻全部化为失控的暴力。
“你脱下来!你不配穿!你给我脱下来!”
他像是疯了一样,对着倒在地上的江柔拳打脚踢,完全忘了她还怀着孕。
“啊!我的肚子!清晏,孩子!我们的孩子!”
江柔凄厉地惨叫,身下迅速洇开一滩刺目的鲜红。
惨叫和鲜血终于让苏清晏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看着在地上痛苦蜷缩、血流不止的江柔,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惜,只有厌恶。
眼睁睁的看着江柔自己拨打120急救电话。
救护车赶来,将奄奄一息的江柔送往医院。
医生紧急抢救后,出来对守在外面,却一脸漠然的苏清晏说:
“苏先生,孩子......我们尽力保住了。大人子宫受损严重,以后恐怕很难......”
话未说完,苏清晏便冷冷地打断:“打掉。”
医生愣住了:“苏先生,孩子已经没有危险......”
“我说,处理掉。”
苏清晏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留。”
病床上刚刚苏醒,恰好听到这句话的江柔,瞬间崩溃了,
她尖叫道:“苏清晏!这是你的孩子!你的亲骨肉啊!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苏清晏走到病房门口,看着面无血色的江柔,眼神空洞,喃喃道:“亲骨肉?我不需要。”
“我已经有女儿了,我的沅媛,她才是我的女儿。”
江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顾不得身体的剧痛,嘶声力竭地嘲讽道:
“苏清晏!你疯了吧!姜惜意在的时候,你口口声声说沅媛是野种!现在人走了,你又说她是你女儿了?你的绿帽焦虑症是不是晚期没得治了?!”
她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积压已久的怨气和此刻的绝望让她口不择言。
“是谁因为三分二十一秒的误差,就认定女儿不是亲生的?!”
“是谁带着一个又一个怀孕的女人回家,逼她照顾?!”
“是谁让发烧的女儿站在冷风里给情人道歉?!”
“是谁把她和发烧的女儿一起关进冰库等死?!”
“又是谁......在医院的病房里,亲手把沅媛的头按进浴缸,眼睁睁看着保镖用哑铃砸向你所谓的‘野种’?!苏清晏!那孩子后脑勺流出来的血,是不是特别红啊?!”
“闭嘴!你给我闭嘴!”
苏清晏的表情随着她一句句的控诉,从冰冷到扭曲,再到彻底的崩溃。
他猛地冲上前,想要捂住江柔的嘴,却被医护人员拦住。
他踉跄着后退,江柔那一声声质问,像锋利的刀子,将他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剥得干干净净,将他丑陋不堪的内心彻底暴露出来。
他仿佛又看到了浴缸里弥漫开的血,听到了女儿微弱的挣扎和妻子绝望的哭喊......
“啊!”
苏清晏抱住头嘶吼,崩溃地瘫倒在地。
7.
法国的生活平静而充实。
女儿住进了最好的儿童医院,接受了系统的康复治疗,身体和心理的创伤都在慢慢愈合。
阳光洒满病房时,她会抱着绘本,用逐渐活泼的语调给我讲故事。
我陪伴在她身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重新泛起红晕,心里也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等她身体好些,我送她去了附近的语言学校。
小孩子适应得快,没多久,她就能用带着软糯口音的法语和小朋友们简单交流,脸上也终于有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无忧无虑的笑容。
我也重新拾起了我的专业,进入一家顶尖的生物科技公司,专注于基因研究。
新的环境,新的挑战,让我几乎要忘记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直到那天,一个陌生的越洋视频请求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镜头剧烈晃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江柔惊恐扭曲的脸!
她被粗糙的绳索捆绑着,悬吊在令人眩晕的999米高空,风声猎猎,夹杂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求饶。
“清晏!苏清晏!求求你放过我!我知道错了!啊!”
“我真的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吧!”
镜头猛地一转,对准了一张熟悉却憔悴到脱相的脸。
是苏清晏。
他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曾经锐利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偏执的疯狂和一种濒死的灰败。
“惜意......”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看到吗?这个恶毒的女人,她肚子里的杂种我已经处理掉了!”
“她当初怎么挑拨,怎么伤害你和媛媛,我今天就让她百倍偿还!我给你和女儿赔罪!求你,原谅我......”
远处,江柔的惨叫和求饶声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
我握紧了手机,心脏在瞬间的紧缩后,迅速恢复了冷静。
“苏清晏,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样做会闹出人命的!到时候你就是杀人犯!”
“你已经触犯了法律你知不知道!”
“法?”
他嗤笑一声,眼神空洞。
“我又去检查了一遍,原来我是真的都快死了,那还怕什么法?惜意,我只想见你和女儿一面,就一面......让我看看媛媛,好不好?”
“不可能。”
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你以前做这些疯批事能威胁到我,是因为我在乎你,媛媛也需要爸爸。但现在,我不爱你了,你用什么手段,都威胁不到我。”
这时,听到动静的女儿悄悄走到我身边,探过头来。
屏幕那端的苏清晏看到女儿,浑浊的眼睛里猛地迸发出一抹近乎贪婪的希冀。
“媛媛!我的女儿......爸爸错了,爸爸好想你......”
他语无伦次,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女儿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疯狂又可怜的男人,没有哭,也没有叫爸爸。
她看了他好久,才用稚嫩却清晰的声音,轻轻地说:
“爸爸,你能不能......不要再做错的事情了?”
“你以前老是这样......我和妈妈心里都很难受,为什么我和妈妈离开了,你还要这样呢?”
这一声“爸爸”,彻底捅破了他强撑的外壳。
苏清晏整个人猛地一颤,手机似乎都拿不稳了。
他看着女儿那双映出他疯狂倒影的眼睛,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
他蹲下身,肩膀剧烈耸动,发出压抑痛苦的呜咽。
“对不起,媛媛,是爸爸错了......爸爸真的错了!我不应该伤害你,我居然伤害你,爸爸真的该死。”
“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儿,现在爸爸什么都听你的,爸爸不做错事了!”
他一边哭,一边对着镜头后混乱地挥手,嘶吼着:“放了她!把她拉上来!快!”
然后,他重新看向女儿,脸上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狼狈不堪,眼神里却只剩下卑微的祈求。
“媛媛,能再喊爸爸一声吗?”
女儿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十分认真地说:“爸爸,我会救你的。”
8.
我惊讶于女儿的懂事,想劝女儿别帮他,却最终还是尊重了她的决定。
她小小的心里,还留存着一丝对父爱的本能和不忍。
我带她回了国。
机场,苏清晏早早等在那里。
他特意收拾过,换上了整洁的西装,但消瘦的身形和眼底无法掩饰的青黑,依旧显示出他糟糕的健康状况。
只是,他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不少,看到女儿时,眼睛里有了光。
他小心翼翼地想靠近,又怕惊到她。
“惜意......”他看向我,声音带着颤,“我们还有机会吗?”
我平静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没有。”
“我说过,永远不会原谅你,更别妄想能复合。”
他眼里的光暗淡下去,苦笑着点了点头,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答案。
然后他蹲下身,努力对女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媛媛,谢谢你能回来看爸爸。”
女儿仰头看着他,小手轻轻拉住我的衣角,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去医院?医生叔叔说,要早点做手术。”
苏清晏的眼圈瞬间又红了。
他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
“不用了,媛媛。爸爸......找到别的肾源了,不需要我们媛媛挨一刀。”
他顿了顿,充满希冀地看着女儿。
“媛媛,下周六是你生日,爸爸......能陪你过一次生日吗?就一次。”
女儿抬头看我,我微微颔首。
她这才看向苏清晏,轻轻点了点头:“好。”
生日那天,苏清晏包下了一整个游乐园。
没有外人,只有我们“一家三口”。
他仿佛变回了很久以前的那个苏清晏,耐心地陪着女儿坐旋转木马,抱着她看童话剧,在棉花糖摊前笑得像个孩子。
女儿从一开始的拘谨,到后来渐渐放开,笑声像银铃一样洒满整个乐园。
她坐在苏清晏的肩头看烟花时,小手紧紧抓着他的头发,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映亮了她满是笑容的小脸,也映亮了苏清晏眼中闪烁的泪光。
那真的是非常快乐的一天。
结束的时候,他在游乐园门口与我们告别。
他蹲下来,紧紧抱了女儿一下,声音哽咽:
“媛媛,生日快乐。以后......要听妈妈的话,健康快乐地长大。”
然后他站起身,深深地看着我,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保重。”
我看着他转身融入夜色,背影萧索,终究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我带女儿准备返回法国。
突然收到了律师发来的消息,说苏清晏将所有的财产转到了我跟女儿的名下。
我正疑惑,就听到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则本地快讯。
“......苏氏集团前总裁苏清晏先生,于今日凌晨被发现在其私人别墅内自杀身亡,初步排除他杀嫌疑。据悉,苏先生近期一直深受重病困扰......”
我猛地捂住了女儿的耳朵,将她按入怀中,隔绝了那冰冷的声音。
女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地动了动。
过了许久,她才小声问我:“妈妈,爸爸......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他是不是又不要媛媛了?”
我看着窗外起落的飞机,沉默了片刻,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不是的,宝贝。”
“可能......是爸爸觉得,他以前做错了太多事,不配再得到我们的原谅,也不配......再拥有以后的快乐了。”
“他在赎罪,我们原谅他的方式,就是让自己过得越来越好。”
“好。”女儿似懂非懂地靠在我怀里,没有再问。
飞机冲上云霄,载着我们飞向新的生活。
而那个名为苏清晏的男人,和他带来的所有,都永远地留在了这里,与我们再无瓜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