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05
周锦程紧握着的手机轰然落地。
他抬起头,向来冷静睿智的眼神中满是茫然:“你说什么?”
一旁的秘书小心翼翼地又重复了一遍噩耗。
周锦程盯着他看了许久,嘴角突然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语气笃定地问:“陆特助,许安宁和悦悦给你多少钱让你帮他们演这场戏?”
陆特助被周锦程的问题问懵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周锦程却拿着离婚协议书和一旁的空盒子冷笑:“离婚协议书,用完的原谅劵,现在连飞机失事的戏码都出来了。”
“一百张原谅劵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用完?”
“还有,你们以为我没见过真正的飞机失事遇难者通知单吗?随便找张纸就拿来糊弄我?”
“许安宁以为别人都跟她一样是个白痴吗?”
“因为吃醋就搞出这么大动静,还带着悦悦离家出走,许安宁还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特助张嘴想解释手中真的是航空公司寄到公司的失事通知单。
而他也真的没有在和夫人演戏。
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却被周锦程突然的电话打断。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周锦程拿上外套就准备匆匆出门。
临走前他瞥了一眼助理说道:“你告诉许安宁,让她闹够了就带着悦悦赶紧搬回来。”
说完转身快速出了门。
特助看着手中航空公司发来的遇难者名单通知,心里突然有些为夫人和悦悦小姐不值。
周锦程匆匆赶到沐家时,房间里并没有电话里沐清说沐珍珍重病的样子。
他一进屋,便看到沐清已经做了一桌子菜,坐在旁边等他。
桌子上面是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
他这才恍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看着沐清和珍珍捧着蛋糕给他唱生日歌的模样,他脑海里闪过安宁和悦悦的脸。
以前每年他的生日,安宁和悦悦总是比自己过生日还要开心。
早早就给他备下礼物,生日当天母女俩更是会一起为他亲手烤制一个蛋糕。
想起往年过生日的场景,周锦程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抹浅笑。
只是,这种幸福的场景在沐清回国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因为每到这天,沐清总会因为各种原因将他叫走。
他们一家三口已经许久不曾一起过生日了。
看着手中到现在还没动静的手机,周锦程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难得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做的太过分了。
毕竟安宁是自己老婆,而悦悦更是自己的女儿。
想到那天在家长会,悦悦含着眼泪喊自己周叔叔的模样,周锦程身体有些僵硬。
自从沐清回国后,自己确实对安宁和悦悦多有忽略。
他只考虑到沐清曾经是自己喜欢过的人,如今过得不好。
而珍珍从小没有父亲在身边。
自己应该多照顾她们母女一些。
可他忘了自己也是安宁的丈夫,悦悦的爸爸。
周锦程想到这里,顿时心中充满了愧疚。
原本计划着在悦悦七岁的时候结束隐婚状态,正式承认安宁和悦悦的身份。
周锦程突然觉得有点着急,他不想等那么久了。
现在他就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安宁是他老婆,悦悦是他女儿。
这样以后就能光明正大地喊自己爸爸,而不是周叔叔了。
悦悦知道了一定很开心吧。
说不定开心之下,不用原谅劵也能原谅他那天的不对。
周锦程兴奋地给公司官网负责人,让他在官网上面公布他早已经已婚生女的消息。
电话那边的负责人却说:“夫人毕竟也是公司职员,您最好还是征得她的同意。”
周锦程想着他说得也有些道理,拿出手机拨打那一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
然而那边却仍旧是无法接听的状态。
周锦程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结婚第一年的时候,他生病了给安宁打电话,安宁没有接到,以至于他在家差点高烧昏迷。
那次真是吓到了她,她红着眼眶发誓再也不会漏接他任何一个电话。
后来她的手机当真对他二十四小时待机,再没漏接过他任何一个电话,一条信息。
可现在,他已经快十二个小时打不通安宁的电话了。
想到助理说的空难,周锦程的心脏顿时跳漏了一拍。
此刻他再顾不得庆祝什么生日,绕过沐清就要离开。
然而沐清一直观察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察觉出他想要离开,沐清抿了抿唇,顾不得原本伪装的矜持人设。
伸手拉住他,胸前的柔软紧紧贴着他有力的胳膊。
脸色微红地低声说:“锦程,今晚可以留下来陪我和珍珍吗?”
周锦程正在离开的身体一僵。
06
随后他将沐清坚定地推开了。
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有安宁了,你自重。”
沐清脸上的扭曲神色一闪而过,随后说道:“锦程你误会了,是珍珍,她很想让你陪她搭积木城堡。”
珍珍适时出现,紧紧抓着周锦程的衣角,睁着可怜的双眸,求他:“锦程爸爸,你陪我搭积木好不好,不要走,没有你,我和妈妈会很孤单的。”
然而一向对珍珍这副模样毫无抵抗力的周锦程,此刻却毫无犹豫将她推开。
他毫不犹豫,转身朝家里走去。
一路上,他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刚才看着珍珍撒娇的模样,他脑海里却总是反复出现悦悦临走时回头看他的眼神。
那样空洞,那样死寂。
好像已经对他无所谓了。
珍珍总是向他撒娇,然后对自己提出各种要求。
而悦悦就不会这样。
她总是默默地注视着,渴望周锦程能够多看她一眼,多给她一点关注。
就像......安宁一样。
沐清和珍珍为什么会那么理所应当地对自己提出要求,那是因为知道自己一定会满足她们。
那么悦悦和......安宁呢?
她们不向他提要求不是因为对他无所求,而是太多次得不到回应。
所以不再期盼,不再抱有希望了吧。
曾经的记忆在脑海中一点点变得清晰。
自己竟然抛下她们母女那么多次,真是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周锦程眼眶一阵发酸。
他抬手狠狠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留下一道明显的巴掌印。
周锦程跑得很快。
原本十五分钟的路程,他只用了五分钟就到了家门口。
然而另周锦程没想到的是房间里竟然亮着灯。
想到可能是安宁和悦悦回来了,他满眼兴奋地推开门。
大声叫喊着安宁和悦悦的名字。
一边诉说着自己的反思和后悔,一边发誓往后会好好对待她们母女。
可是,他从楼下找到楼上,又从楼上找到楼下。
却始终没有她们母女的身影。
周锦程这才发现就连她们母女的东西也都消失不见了。
偌大的房间竟然找不出母女两个生活过的半点痕迹。
这个发现一时间让周锦程感觉绝望。
他颓然地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的眼眶微微发红。
原本在沙发扶手上的胳膊掉落下去,不小心碰掉了遥控器。
电视机打开,825国际航班失事的新闻报道铺天盖地。
周锦程身体猛然僵住了。
因为安宁再胡闹,她也无法买通那么多新闻电视台陪她一起演戏。
所以......助理今天早晨说得都是真的。
他看向客厅桌子上助理送来的航空失事通知单。
颤抖着手打开上面的乘客信息,许安宁和周悦悦六个大字。
宛如利剑,刺痛了他的双眼。
周锦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口血喷出来打湿了一旁的离婚协议书和装原谅劵的盒子。
周锦程拿起盒子。
原本空荡荡的盒子此刻在他手中仿佛重达千金。
他望着空盒子,简直睚眦欲裂。
究竟里面是什么时候变空的呢?
一向对数字敏感的周锦程脑海中关于原谅劵的记忆突然模糊了。
他想起来安宁曾经对他的警告:“如果有一天原谅劵用光了,我会带着女儿永远离开你。”
周锦程嘴角裂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看着眼前几乎要他命的三样东西,喃喃自语:“难道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吗?”
“安宁,悦悦,你们等等我,等我一起走......”
07
带着悦悦来温哥华定居一个月后,看到天空中偶尔飞过的飞机,我仍然心有余悸。
那天,一定是我和悦悦这一生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只差一点我们就踏入了那架出事的飞机。
若不是父亲生前留给我的玉坠不见了,我们也不会因为找玉坠错过那架飞机。
玉坠虽然找了回来,但玉上却多了一道裂痕。
我相信是在天上的父亲再一次保护了我们。
温哥华是一个十分适合居住的城市。
我和悦悦都很喜欢。
悦悦来到这里之后,交到了许多新朋友,性格也变得开朗不少。
我也在这里找到了新的工作,而公司的老板竟然是我大学时候的一个师兄,方峻。
他乡遇故知,师兄很照顾我,也很喜欢悦悦。
师兄平时在公司很是成熟稳重,私底下却有些孩子气。
因此很和悦悦玩得来。
时常带着悦悦玩到需要我下去找他们回来吃晚饭。
平淡而温馨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悦悦内心的伤口渐渐开始愈合。
我们都渐渐淡忘了国内的生活和国内的那个人。
我和悦悦都没想到会再次碰到周锦程。
那是一个平淡的午后。
悦悦和师兄去公园写生,很久没回。
我去找他们,却在下楼之后看到了满身狼狈的周锦程。
很是注重形象管理的他此刻却脸色苍白,胡子邋遢,看上去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我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
然而认出来之后,我也并不打算同他说话。
转身绕过他下了楼。
他在我身后,红着眼眶,声音嘶哑:“安宁,别走......”
说着,他从身后紧紧抱着我。
温热的眼泪透过衣服打湿了我的肩膀。
他哭了。
和周锦程结婚五年,他只在母亲重病去世的时候哭过一次。
当时我只觉得无比心疼,心里发誓愿意用一切代价换他不那么伤心。
可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迟来的深情比草轻贱。
我用力拨开他紧抱着我的手臂,语气冷冷地,没有一丝温度:“周先生,我们已经离婚了,自重。”
周锦程眼眶猩红:“不,没有,我没有签那份离婚协议!安宁,我没签。”
“我们不离婚,不离婚......安宁,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妻子,悦悦是我唯一的女儿。”
听到他的话,我嘴角勾起一抹讽刺地笑:“周锦程,你如今这副姿态做给谁看啊?我是你唯一的妻子,悦悦是你唯一的女儿?”
“不对吧,你唯一的妻子不是沐清,唯一的女儿不是沐珍珍吗?”
周锦程眼中的眼泪滚落:“宁宁,求你别这样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和悦悦,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回到我身边,我会学着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
我抽回自己被他拉着的衣袖,平静地说:“周锦程,你不用去学了。你已经是个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父亲了,只不过是对于沐清和沐珍珍来说。”
“在他们面前你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丈夫,父亲做的都要好。”
“你只是不爱我和悦悦而已,不必强求。”
“不,不是这样的......”
周锦程听了我的话,脸色苍白地替自己辩解,然而嗫喏半天也只是说:“我只是可怜她们,觉得沐清和沐珍珍孤儿寡母太过可怜了,所以才......”
听到周锦程这样讲,我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怒气:“是啊,你觉得她们母女可怜,所以就跑去当她们母女家里当人家老公和爸爸了,我和悦悦这不是都已经退出成全你们一家三口了吗?你又跑过来做什么呢?”
周锦程呼吸一窒。
他此刻心中无限后悔,当初对妻子和女儿的忽略,伤透了她们的心。
08
扑通一声。
周锦程在我面前跪了下去。
他跪在我面前,白着脸求我给他一个弥补前尘的机会。
因为他的动静,周围开始隐隐约约聚拢过来一群想要看热闹的人。
我并不喜欢这种关注。
于是强硬地将他拉起来,指着外面不远处的天桥说道:“你从那里跳下去,我就原谅你。”
那天桥对于常人来说并不高,然而周锦程有严重的恐高症。
当初他父亲从十八层楼一跃而下,死在他面前后,他更是对任何高些的地方都有心理阴影。
常人能跳得地方,他一点也跳不了。
我就是要周锦程知难而退。
然而我到底是低估了周锦程的犯病程度。
他毫不犹豫地往天桥方向跑去。
虽然脸色苍白如同白纸,眼中却是不顾一切的决绝。
他闭着眼睛从那里跳了下去。
落入天桥下的水中,过了很久才爬上岸。
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我面前,冲我露出讨好的笑:“安宁,你说过我从那里跳下去你就原谅我的!我做到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闭了闭眼睛,有些烦躁。
突然觉得死缠烂打纠缠不休的周锦程很是烦人。
“我骗你的,我才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
周锦程眼中满是愕然地看向我,像是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眼中露出一抹讥讽:“怎么,被骗了不习惯?可撒谎不是你最擅长的吗?毕竟你都为了沐清和沐珍珍撒了那么多谎了。”
周锦程低下头,身上的水在他身下积了一小片水洼,看起来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看着他如此可怜的模样,我心中涌上一股恶心,于是说话也越发不客气。
“我不会跟你回去,更不会让你留在我身边。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不要再说没有签离婚协议这种话了,你知道的我们之间从来不是一张离婚证的问题。”
“就像当初我们领了结婚证,你也不肯对外承认你已经结婚了一样。甚至,你都不肯让悦悦喊你一声父亲!”
“周锦程,你不觉得可笑吗?你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只能叫你叔叔!怎么,你是他继父吗?”
“每次想到这件事我会恨你一次,周锦程,你是不是觉得你今天跑过来和我们说一声对不起,我们就要感恩戴德一样跟你回去啊?我告诉你,不可能的,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和悦悦都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当初悦悦给你一百张原谅劵时没有阻止她,才让你有了这么多次理所当然伤害我们的机会!”
“你也不要再和我们道歉,因为你的道歉一文不值,我和悦悦不会接受更加不会原谅!”
我的话让周锦程哑口无言,眼中满是悔恨和愧疚。
半晌,他才张了张嘴,红着眼睛,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宁宁,究竟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我的手指用力向外面的方向指去:“滚出去,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和你呆在同一片土地我都觉得恶心。”
说完之后我不再看周锦程一眼,转身朝外大步走去。
09
我在公园找到师兄和悦悦时,他们正拿着画具往回走。
看到悦悦和师兄同款的温暖笑脸,我原本紧绷的心情松懈了下来。
我们三个慢慢走回小区时,周锦程还没离开。
这次我只当他是空气,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该说的话,我早就说完了。
而身边的悦悦看到他,眼神却有一瞬间的怔愣。
师兄注意到悦悦的异样,满是关心地问她:“怎么了,悦悦宝贝?”
悦悦摇头说:“没什么。”
在我们经过周锦程时,他没忍住叫住了悦悦:“悦悦,是爸爸呀。”
悦悦却淡定地挥开他的手,喊了声:“周叔叔。”
看着悦悦像是认识周锦程的样子,师兄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人贩子,没有危险。
然而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这男人姓周,岂不是悦悦那个不负责任的人渣爹?
他刚想冲上去揍人,却被一旁的悦悦拉住了衣角:“爸爸,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叔叔而已。不要动手,你受伤我和妈妈会心疼的。”
师兄一愣,随即大喜,悦悦宝贝这是承认他的身份了?
当下不管不顾地抱着悦悦亲了一口,大声应声:“好嘞,宝贝女儿!”
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我的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我从小区出门时,没再见到周锦程。想着他大概是放弃了,回国了。
我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过了几天,我收到一份国际快递,是一份签有周锦程名字的离婚协议。
晚上时,我收到了周锦程的朋友发来的道歉信息。
他说曾经在温哥华出差时碰到了我。
后来看不惯周锦程在家里要死要活地模样,就将我还活着并且在温哥华的消息告诉了他。
大概是为了替周锦程挽回一下,他又告诉了我一些沐清母女的消息。
飞机失事的消息公布出来后,国内都以为我死了。
沐清更是眼含窃喜,彻底不装了。
她趁着周锦程失意酗酒时,脱光了身体勾引他,却被周锦程光着身子扔出了屋子。
当时恰好有一群记者来采访周锦程这位飞机失事的家属。
于是她的狼狈模样便被拍了下来,大肆报道。
很快,她和女儿插足有夫之妇害得周夫人和女儿离家出走,遇到空难的事情便被扒了出来。
她和女儿的名声彻底毁了。
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她下意识向周锦程求助,以为他还会向以前那样倾尽所有的帮她。
只要周锦程肯娶她,她就还能做风光无限,养尊处优的周太太。
然而这次,周锦程却非但没有帮她,反而落井下石,将她曾经未婚先孕出国嫁人,又因为出轨被赶回国内的事情爆了出来。
沐清的名声彻底臭了,在国内彻底待不下去。
匆匆带女儿出了国,彻底失去了音讯。
听完他的话,我的心中并没有太多波动。
在悦悦和师兄的呼喊声中去了餐厅,桌子上是他们刚准备好,还冒着热气的美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