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天牢的石壁渗着刺骨的寒意,宋乐瑶蜷缩在稻草堆上,铁链在手腕上勒出红痕,稍一动弹就发出“哗啦”的冷响。
牢门外的烛火忽明忽暗,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映在满是霉斑的墙上,像极了此刻她支离破碎的处境。
她闭上眼,鼻尖却总萦绕着桂花糕的甜香——那日她还在揉面团,想着泽胤盼着给妹妹尝第一口的模样,可如今,点心没做成,她倒成了谋害皇裔的罪人,连父亲都被牵扯其中。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稻草,忽然触到一片粗糙的纹理,她想起入宫前父亲教她写字时,握着她的手在宣纸上落下的力道,眼眶瞬间又红了。
“吱呀”一声,牢门被推开,狱卒端着一碗冷粥放在石台上,粗声粗气地说:“吃吧,别饿死了,还等着问审呢。”
宋乐瑶没有动,只是望着那碗飘着几粒米的粥,忽然想起林苏月曾笑着给她夹菜说“乐瑶在东宫别客气,就当自己家”;
想起裴泽胤缠着她教写字,写错了还会不好意思地挠头。
那些温暖的画面,此刻却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他们会不会也信了那些证据,觉得她真的是个歹毒的人?
正怔愣着,牢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看见裴昭赫提着一盏宫灯站在门口,玄色衣袍上还沾着夜露。
他走进来,将宫灯放在石台上,暖黄的光驱散了些许寒意,却照不亮他眼底的沉郁。
“殿下……”宋乐瑶声音沙哑,想站起身,却被铁链拽得一个趔趄。
裴昭赫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腕时,动作顿了顿。
他没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那是大理寺验笔迹的文书,上面写着“纸笺字迹与宋业程平日奏折笔迹吻合”。
宋乐瑶的指尖死死掐着那页验笔迹的文书,指腹因用力而泛白,纸上“吻合”二字像两记重锤,砸得她心口发闷。
她抬眼望着裴昭赫,眼底满是急切与委屈,声音带着难掩的颤抖:“殿下,我父亲真的不会写这种信……他入宫前还叮嘱我,在东宫莫要争,只求安稳,怎么会劝我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这封信我更是从未见过,定是有人仿了他的笔迹,又偷偷藏在我房里!”
裴昭赫垂眸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玄色衣袍下的手轻轻攥了攥,方才冷硬的语气软了几分:“孤信你,也信宋丞相的为人。”
这话像一道暖流,瞬间淌过宋乐瑶冰凉的心底。
她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连呼吸都急促了些:“殿下……”
“但眼下证据都指向你们父女,”裴昭赫打断她的话,声音沉了下来,“大理寺按旨办案,皇上皇后也在等着结果,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还得待在这里。”
宋乐瑶刚要攥紧的指尖顿住,眼底刚燃起的光亮又暗了下去。
可下一秒,裴昭赫的声音忽然软了,那点沉郁散去,竟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疼惜,“乐瑶,委屈你了”。
这六个字像温茶,慢慢淌过宋乐瑶冰凉的心底。她猛地抬头,撞进裴昭赫的眼底——那里没有怀疑的冷意,只有藏不住的歉疚,连握着宫灯的手指,都微微收了收,像是在懊恼自己护不住她。
宋乐瑶的鼻子忽然发酸,原本堵在喉咙里的辩解,此刻都化作了细碎的气音。
她知道他的难处,一边是皇命与证据,一边是她与父亲的清白,他夹在中间,早已是左右为难,而且他还失去了自己的期盼已久的孩子。
宋乐瑶吸了吸鼻子,将涌到眼眶的泪意压回去,指尖轻轻蹭过铁链勒出的红痕,声音轻得像落在石上的雪:“殿下不必如此……我知道殿下在查,我能等。”
话音落了片刻,她又想起什么,抬眼时眼底多了几分牵挂:“苏月姐姐……她还好吗?”
裴昭赫握着宫灯的手顿了顿,眸色暗了暗,声音也低了些:“还在歇着,每日只喝小半碗粥,夜里总醒,醒了就望着窗外的海棠树发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她还不知道你被关在这里,孤没敢告诉她——怕她动气,也怕她……多想。”
宋乐瑶的心轻轻揪了一下。她想起林苏月摸着孕肚和她聊襁褓样式的模样,想起两人一起看泽胤练字时的笑声,鼻尖又酸了:“麻烦殿下替我转达姐姐,身子要紧,一切都会好的,孩子……也会再有的。”
裴昭赫听着这话,握着宫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想起林苏月夜里无声落泪的模样,想起她攥着枕巾反复呢喃“没护住孩子”的破碎,喉间发堵,只能轻轻点头:“孤会把你的话带给她。她心里一直念着你,只是近来身子弱,没力气多问。”
“孤已让人备好厚被褥和热食,稍后就送来。待查清真相,孤定会亲自接你回东宫。”
他望着她手腕上的红痕,又补了句,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辩的郑重:“你也别太挂心,先顾好自己的身子,等你出去,东宫还和从前一样。”
宋乐瑶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忽然就热了。“东宫还和从前一样”——这简单的一句话,比任何承诺都让她安心。她想起从前在东宫廊下和泽胤做桂花糕的甜香,想起和林苏月并肩看灯笼的暖光,那些细碎的暖意,此刻都成了支撑她的力量。
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格外坚定:“我等着殿下。也盼着殿下多保重,别为了查案熬坏了身子。”
裴昭赫的脚步声刚消失在走廊尽头,牢门外就传来一阵极轻的“窸窸窣窣”声,像小兽在草丛里挪动。
“乐瑶姐姐?”稚嫩的声音隔着牢门传进来,带着几分紧张的颤音,“你在里面吗?我是泽胤。”
宋乐瑶的心猛地一软,快步走到牢门边,贴着冰冷的石壁轻声应:“泽胤?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偷偷从宫里跑出来的!”裴泽胤的声音压低了些,接着就听见“咚”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东西从门缝里塞了进来,“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了桂花糕,还有这个——”
宋乐瑶弯腰捡起,借着宫灯的光一看,是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还带着温热,旁边还有个小小的布偶——正是她之前绣给裴泽胤的小老虎,爪子上还别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他歪歪扭扭的字:“姐姐别怕,我会求爹爹快点查案,等你回来。”
眼泪瞬间涌满了眼眶,宋乐瑶捂着嘴,才没让哽咽声传出去。她隔着门轻声说:“泽胤乖,快回宫里去,别让皇祖母和殿下担心。姐姐没事,很快就能回去陪你们了。”
“真的吗?”裴泽胤的声音亮了些,又带着点不放心,“那姐姐一定要好好吃饭,我明天再来看你,给你带新做的蜜饯!”
直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宋乐瑶还握着那只小老虎布偶,指尖蹭过布料上柔软的绒毛,心里的寒意被这少年人的真心烘得暖暖的。
她咬了一口桂花糕,甜香在舌尖散开,原来不管处境多冷,总有光会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