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更新时间:2025-12-17 05:49:58

住院的第三天,杨清开始察觉到医院的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不是明显的异常——没有怪物突然从壁橱里跳出来,没有血字在墙上浮现,没有护士突然变成青面獠牙。相反,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过分:医生按时查房,护士按时送药,餐车准时出现在走廊,广播里播放着轻音乐。

但正是这种过分的正常,让杨清感到不安。

就像一张精心描绘的幕布,所有褶皱都被熨平,所有色彩都被调和到最和谐的色调。可如果你盯着看得太久,就会看见幕布后面隐约的轮廓,听见后面细微的动静。

杨清的病房在住院部七楼,走廊尽头的单人间。门牌上写着“观察病房”,但杨清知道这其实是特别行动组安排的隔离室。门口的护士站永远坐着两个人,不是普通的护士,而是穿着护士服的道统成员——袁霜告诉过他,这两个人是玄武系的,擅长防御和禁锢术式,名义上是照顾他,实际上是看守。

第三天下午两点,主治医生来查房。

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周,戴着金边眼镜,笑容温和。他检查了杨清胸口的伤口,满意地点头:“恢复得很快,比预期快了三倍。年轻人身体底子就是好。”

但杨清注意到,周医生在检查时,手指总是刻意避开他左臂的胎记位置。不是偶然,是明显的回避。而且周医生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特制的真空采血管——和袁霜给他的那种一模一样,暗蓝色管身,标签上有符文。

“今天还需要抽血吗?”杨清问。

“常规检查而已。”周医生示意身后的护士——一个二十多岁的圆脸姑娘,看起来是真的护士,不是道统成员,“小刘,取三管。”

采血过程很快。针头刺入静脉时,杨清刻意放松身体,但左臂的胎记还是微微发热。他看见自己的血流入采血管,深红色,在玻璃管壁上留下黏稠的痕迹。

三管血抽完,护士贴上标签,放进托盘。周医生又嘱咐了几句“多休息”,然后带着护士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杨清坐了起来。

他盯着那扇门,数着时间。

一、二、三……

大约五分钟后,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轻,但杨清的耳朵现在异常敏锐。接着是压低声音的交谈,隔着门听不清内容,但语气很急。

他轻轻下床,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

“……又开始了……”是周医生的声音。

“这次更明显……”另一个男声,年轻些,“三管都在动,像是有虫子在里面……”

“送去分析室,快。”

脚步声远去。

杨清退回床上,心跳加速。血液在动——这不是第一次了。昨天抽的血也出现了类似情况,但当时周医生只说“可能是抗凝剂反应”。现在看来,那显然是敷衍。

他的血,真的不是普通的血。

下午四点,袁霜来了。

她今天没穿制服,而是一套深灰色的运动装,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进门后先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监听设备,然后才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感觉怎么样?”她问。

“除了被当成怪物研究,其他还好。”杨清说。

袁霜没笑:“周医生上报了你的血液异常。道统的分析部门很感兴趣,他们想取更多样本,被我压下来了。”

“多谢。”

“不用谢我,这是为你好。”袁霜从背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是空白的,“从今天开始,每天下午这个时间,我教你基础的控制法。这是入门教材,不能带出这个房间。”

册子只有十几页,纸张泛黄,像是古籍的复印件。上面的文字是繁体竖排,夹杂着大量手绘的图解——人体经络图、能量循环路径、呼吸节奏标记。

“道统的基础修炼法门,叫‘导引术’。”袁霜翻开第一页,“本质是通过特定的呼吸和意念引导,将体内散乱的能量归入正轨。你的情况特殊,体内有四系血族本源和青龙之力,导引术需要做调整。”

她指着图解中的一条红线:“正常的导引路径是‘任督二脉循环’,但你体内能量太杂,直接走这个循环会引发冲突。所以我给你设计了一个替代路径——从丹田起,先走手太阴肺经,再转手阳明大肠经,形成一个局部小循环,避免不同能量过早接触。”

杨清听得很认真。他知道这是生存的关键——如果不能控制体内的力量,他迟早会失控,会伤人,会变成真正的怪物。

“现在,跟着我做。”袁霜盘腿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掌心向上,“闭上眼睛,感受你的呼吸。”

杨清照做。

“吸气时,想象有一股清冷的气流从鼻孔进入,顺着气管下沉,抵达胸腔正中的位置——中医叫膻中穴,我们叫能量节点A。”

吸气。杨清努力想象。起初只是想象,但几次呼吸后,他真的感觉到了一丝凉意,随着呼吸在体内流动。

“很好。”袁霜的声音很轻,“现在,呼气时,让这股气流向左臂移动,沿着手臂内侧,流向手掌。”

呼气。凉意像溪流般缓缓移动,所过之处,左臂胎记的灼热感明显减轻。

“重复这个过程。吸气聚于膻中,呼气导向左臂。记住这个路径,每天练习半小时。”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杨清在袁霜的指导下反复练习。起初很生疏,气流时断时续,但渐渐地,他找到了节奏。呼吸,引导,呼吸,引导……像学骑自行车,一旦找到平衡点,身体就记住了。

练习结束时,他睁开眼睛,感到一种奇异的清醒。不是睡醒后的清醒,而像是蒙尘的镜子被擦亮,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他能听见走廊尽头电梯开合的声音,能闻见消毒水掩盖下的淡淡血腥味——来自他自己的绷带下,也来自……其他病房?

“进步很快。”袁霜收起册子,“但别急,这只是第一步。导引术的本质是‘疏导’,不是‘压制’。你体内的能量太强,强行压制只会引发反弹。要学会与它们共存,引导它们为你所用。”

“像驯兽?”杨清问。

“更糟。”袁霜说,“兽有本能,但能量连本能都没有。它们只是存在,像水,像火,像风。你要做的不是驯服,是理解——理解它们的性质,理解它们的规律,然后找到让它们和平共处的方法。”

她看了看时间:“今天到此为止。记住,练习要循序渐进,如果感到头晕、恶心或者嗜血冲动增强,立刻停止。”

“袁霜,”杨清叫住她,“我的血……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霜沉默了几秒:“我们也不完全清楚。但根据现有资料,血液保持活性且具有‘蠕行’特性的案例,历史上只出现过三次。第一次是明朝嘉靖年间,一个自称‘血仙’的散修;第二次是民国初年,湘西赶尸一脉的某个叛徒;第三次……”

“第三次?”

“就是现在,你。”袁霜看着他,“前两个案例的结局都不好。‘血仙’最终爆体而亡,方圆十里化作血沼;湘西那个叛徒被道统围剿,死前血液化作千万血虫,啃食了半个寨子的人。”

杨清的后背发冷。

“但你和他们不同。”袁霜的语气缓和了些,“你的血液里有多重本源,这既是诅咒,也是保险——不同能量互相制约,反而降低了彻底失控的风险。只要你能维持平衡,就不会落到那种下场。”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暗红色的药丸:“这是‘定神丹’,道统特制的镇静剂。如果晚上做噩梦或者嗜血冲动发作,含一颗在舌下。记住,只能含,不能吞。”

杨清接过瓶子。药丸散发出一股苦涩的草药味,但深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还有一件事。”袁霜走到门口,回头说,“今晚如果听见什么动静,别出来。医院……最近不太平。”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没有解释,关上了门。

夜幕降临。

医院在夜晚呈现出另一种面貌。白天的喧嚣退去,走廊的灯光调暗,脚步声变得稀疏。偶尔有护士推着药车经过,轮子碾过地砖的声音在寂静中拖得很长。

杨清躺在床上,继续练习导引术。气流在体内循环,左臂的灼热感持续减轻,但胸口的玉佩却开始微微发烫——不是因为体温,而是某种共鸣。

他想起袁霜的警告:今晚别出来。

为什么?

他看向窗外。城市的夜景一如既往,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但仔细观察,会发现有些不对劲——东南方向,城南那片区域,天空的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深一些,像是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云。

还有月亮。

今晚是满月,月亮应该是银白色的。但此刻挂在空中的月亮,边缘泛着一圈极淡的红晕,像是有血丝渗进了月华。

杨清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他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试图入睡。

但睡眠迟迟不来。

身体很疲惫,意识却异常清醒。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甚至能听见隔壁病房病人的呼吸声——平稳,深沉,带着轻微的鼾声。

还有更远的声音。

楼下,大概三四楼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不是人的脚步声,更轻,更飘忽,像是……拖着什么在地上滑行。

嘶啦……嘶啦……嘶啦……

间隔大约十秒一次,很有规律。

杨清坐起来,看向门口。门缝下透出走廊的灯光,没有影子经过。

嘶啦……嘶啦……

声音在靠近。

从楼下,到同层,到走廊另一端,然后……停在了他的门外。

杨清屏住呼吸。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没有敲门,没有开门,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有东西站在那里。隔着门板,隔着几米的距离,正在“看”着他。

不是用眼睛。

是一种更原始的感知方式,像蝙蝠用超声波探测,像蛇用热感应定位。那东西在探测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他血液流动的频率。

还有他体内的能量。

左臂的胎记突然剧烈灼痛。这次不是平时的温热,而是真正的烧灼感,像是有人把烙铁按在上面。皮肤下的纹路亮起暗红色的光,透过病号服,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诡异的光影。

门外的“东西”似乎感应到了这光芒。

杨清听见了吸气的声音——不是用鼻子,而是用整个躯体,贪婪地、深深地吸气,像是在品尝空气中的什么美味。

然后,它说话了。

声音不是从门外传来,而是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嘶哑,破碎,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香……真香……”

“四系……俱全……青龙……为主……”

“完美……的……容器……”

杨清的心脏狂跳。他想喊,但喉咙发不出声音;他想动,但身体像被钉在床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门把手开始缓缓转动——

咔哒。

锁开了。

门被推开一条缝。

没有光从走廊透进来。门外是一片浓稠的黑暗,比最深的海底还要黑,连轮廓都吞噬了。而在那片黑暗的中心,有两颗猩红色的光点,悬浮在半空中,缓缓眨动。

像眼睛。

然后,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

苍白,枯瘦,手指长得不自然,指甲漆黑尖利。那只手扶住门框,然后整个“身体”开始挤进来——没有实体,或者说,实体在不断变化。时而像人形,时而像一团翻滚的黑雾,时而又像无数细小的黑色触须纠缠在一起。

唯一不变的,是那两颗红点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杨清。

“来……吧……”声音在脑海中回响,“成为……一部分……”

手伸向他的脖子。

杨清想躲,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他只能看着那只手越来越近,看着漆黑的指甲即将触及他的皮肤——

就在这时,胸口的玉佩爆发出刺目的青光。

光芒如剑,刺穿了房间的黑暗。那只手在接触到青光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尖叫——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直接从灵魂层面传出的尖啸。杨清感到脑袋像被针扎,眼前发黑。

黑雾般的东西急速后退,缩回门外。红光闪烁不定,充满愤怒和……恐惧。

“逆……鳞……”

“该……死……”

门被猛地关上。

锁重新合上。

房间里只剩下杨清粗重的喘息声,和玉佩渐渐暗淡的光芒。

他瘫在床上,浑身被冷汗浸透。过了很久,才勉强抬起手,摸向脖子——皮肤上有五道浅浅的红痕,正在迅速消退,但残留的冰冷触感还在。

那不是梦。

真的有东西来过。

他看向窗户。月亮还挂在天上,红晕更深了,像浸了血。

而窗玻璃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字。

不是水汽凝结,不是灰尘沾染,而是真正的、用某种暗红色液体写成的字迹,正顺着玻璃缓缓流淌:

【它们闻到了你的味道】

【你躲不了多久】

字迹停留了大约十秒,然后像被橡皮擦掉一样,从边缘开始消失,最终不留一丝痕迹。

杨清盯着空荡荡的玻璃,心跳久久无法平复。

他想起了袁霜的警告,想起了周医生慌张的语气,想起了那三管“会动”的血。

这个医院,远比他想象的危险。

而他,正是那个吸引危险的饵。

后半夜,杨清不敢再睡。

他打开床头灯,让房间保持明亮。手里攥着袁霜给的定神丹瓶子,随时准备含一颗。导引术持续运转,让体内的能量保持稳定,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

就像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从墙壁里,从地板下,从通风管道中,无声地注视着他。

凌晨三点,走廊传来骚动。

急促的脚步声,推车滚轮声,还有压低的呼喊:“707!707的病人出事了!”

杨清记得707——斜对面的病房,住着一个车祸受伤的中年男人,昨天还能自己下床走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下床,走到门边。透过门上的观察窗,能看见走廊里的情况。

几个医生护士围着推车,上面躺着一个人,盖着白布,但一只手臂垂在外面——苍白,枯瘦,皮肤上布满了黑色的斑点,像是……尸斑。

可那个人昨天还活着。

推车快速经过,杨清瞥见白布下露出的半张脸。眼睛圆睁,瞳孔扩散,但最诡异的是嘴角——向上咧开,形成一个极其夸张的笑容,像马戏团的小丑,僵硬而恐怖。

“脑死亡……”一个医生低声说,“但生命体征还在……这怎么可能……”

“血检结果出来了。”另一个声音,“血液里……有东西在动。”

推车消失在电梯方向。

走廊重新安静下来,但那种压抑的气氛更浓了。灯光似乎也暗了几分,投下的影子扭曲拉长,像有什么东西在影子深处蠕动。

杨清退回床上,握紧玉佩。

他想起了窗外那句话:它们闻到了你的味道。

它们是谁?

为什么要找他?

还有那个黑雾般的东西说的“容器”——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但没有人能给他答案。袁霜明天才会来,而今晚,他必须独自面对这漫长而危险的黑夜。

他看向窗外。天色依然漆黑,离天亮还有至少三个小时。

这三个小时,每一秒都可能发生任何事情。

杨清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导引术的练习。气流在体内循环,稍稍平复了恐惧。他知道,恐惧没用,慌乱没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冷静,保持控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走廊偶尔传来脚步声,但都很短暂,很快消失。护士站的方向一直有灯光,但没有人再来查房,像是刻意避开了这个区域。

凌晨四点左右,杨清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

不是自然的疲倦,而是一种外力施加的、强行拖拽意识下沉的力量。他试图抵抗,但眼皮越来越重,呼吸越来越沉……

最终,意识滑入了黑暗。

梦,又来了。

这次不是血海。

而是一个房间。

很古老的房间,木质结构,家具都是明清样式。墙上挂着山水画,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盏油灯,灯焰如豆,投下摇曳的光影。

房间里坐着一个人。

背对着他,穿着青色的长衫,头发束在脑后。那人正在写字,毛笔在宣纸上移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杨清想走近看看,但身体无法移动,只能站在门口,像隔着玻璃观察。

那人写完了最后一笔,放下毛笔,缓缓转身。

杨清看清了他的脸。

然后,血液几乎冻结。

那是他自己的脸。

或者说,那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更成熟,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眼神里有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沧桑和疲惫。

“你来了。”那人开口,声音也和他相似,但更低沉,“比我预想的早。”

“你是谁?”杨清问,声音在梦境中飘忽不定。

“我是你。”那人说,“或者说,是你前世的一部分记忆碎片。”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不是现代城市的夜景,而是一片竹林,月光洒在竹叶上,泛着银白的光。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前世说,“你体内的四系血族本源和青龙之力,不是偶然,是设计。一个延续了五百年的计划,我们称之为‘大道之桥’。”

“大道之桥?”

“连接人类与神魔,连接现世与彼岸,连接……生与死。”前世转过身,眼神锐利,“你是第七个‘容器’,也是最后一个。前六个都失败了,有的爆体而亡,有的被血族同化,有的被道统清除。你是唯一的希望。”

杨清感到荒谬:“什么希望?我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你能。”前世打断他,“因为你体内有我留下的‘锚’。不是玉佩,不是导引术,是你记忆深处的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前世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回书桌,拿起刚写好的那张纸。宣纸上只有两个字,墨迹未干:

【回家】

“无论发生什么,守住这个念头。”前世说,“它会在你最黑暗的时刻,把你拉回来。”

话音刚落,房间开始崩塌。

竹林的景象碎裂,书桌化作飞灰,油灯熄灭。前世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淡去,最后只剩下一双眼睛,深深看了杨清一眼。

“小心镜子。”

这是前世消失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杨清醒了。

天还没亮。床头灯的灯光昏黄,在墙壁上投下他蜷缩的影子。窗外依然漆黑,但东方天际线已经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

快天亮了。

杨清坐起来,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不是汗,是冷汗,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寒意。

梦里的画面还在脑海中清晰回放:前世的脸,那两个字,还有最后的警告。

小心镜子?

他看向房间里的镜子——卫生间门边的穿衣镜,此刻被浴巾盖着,是护士昨天帮忙盖的,说是“晚上不要照镜子,影响睡眠”。

当时杨清没在意,现在想来,也许不是迷信,而是某种……防护措施?

他下床,走到镜子前,犹豫了一下,伸手掀开浴巾。

镜面光滑,映出他的脸。苍白,疲惫,眼中有血丝,但还算正常。

他松了口气。

但就在准备盖回浴巾时,镜中的影像忽然动了。

不是同步的动作,而是独立地,缓缓地,咧开了一个笑容。

和707病房那个死者一模一样的、夸张的小丑笑容。

然后,镜中的“他”抬起手指,在镜面上写字。手指划过的地方,留下暗红色的字迹,和窗玻璃上的一模一样:

【找到你了】

杨清猛地后退,撞到床边。再看向镜子时,笑容消失了,字迹消失了,一切恢复正常,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但镜面上,还残留着极淡的红痕,正缓缓向下流淌,像血。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

天亮了。

但杨清知道,有些黑暗,不会随着日出而消散。

它们只是暂时退去,躲在阴影里,等待下一个夜晚。

而他的夜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