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最后一声爆响在陈宵家门外的楼道里炸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三楼楼道的灯,也灭了。
世界彻底沉入黑暗。
只有极远处城市边缘漏进来的、被无数楼宇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微光,勉强勾勒出窗户的轮廓,却让楼道内部显得更加深不见底。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睡衣,布料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寒颤。陈宵的手指死死抠着卧室门框,指甲陷进木头里,才勉强撑住发软的双腿。
炸了……全炸了。从四楼到这层的声控灯,全炸了。
这不是意外,绝对不是。
高跟鞋的声音消失了。但死寂比那“嗒嗒”声更可怕。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在窥伺。陈宵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淡淡腥气的风,极其微弱地拂过他的脚踝。
老邵头那只从猫眼里瞪出来的眼睛……还在看吗?
这个念头让陈宵胃部一阵痉挛。他不敢再往猫眼方向看,更不敢去确认对面门后的情况。逃,必须立刻逃回卧室,把门锁死!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眼睛死死盯着自家防盗门,生怕那扇铁门会突然无声无息地打开。臀部撞到沙发边缘,疼得他闷哼一声,却不敢停下,连滚带爬地扑到电视柜前。
抽屉!那个红布包!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陈宵只能凭着记忆和触觉,哆嗦着拉开电视柜最下面的抽屉。手指胡乱地在里面翻找,旧杂志粗糙的边角划破了指腹,冰冷的电池滚来滚去,还有各种硬硬的票据……
没有!没有那个布包!
冷汗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陈宵的心沉了下去,绝望像冰水一样漫上来。下午……下午他随手一丢,扔哪儿了?好像是这个抽屉,没错啊!
他更加用力地翻找,动作慌乱,带出不少杂物掉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就在他几乎要把整个抽屉拽出来倒空的时候,指尖终于碰到一个冰凉、滑腻的织物角。
找到了!
陈宵一把将那个暗红色的旧布包抓出来,紧紧攥在手里。布包不大,但沉甸甸的,里面的东西硬硬的,隔着布料能摸出大概是几枚穿在一起的圆形方孔铜钱。
五帝钱?
老邵头说的能挡灾的东西,就是这个?
此刻陈宵也顾不上去想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用,他抓着布包,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冲向卧室。拖鞋掉了一只也浑然不觉,光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冲进卧室,反手“砰”地一声甩上门,颤抖的手指摸索着找到门把手下面的小旋钮,用力拧上——反锁了。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陈宵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依然狂跳不止。卧室里拉着窗帘,比客厅更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床头充电器上一个小小的红色指示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勉强映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安全了吗?
他不敢确定。耳朵竖起来,捕捉着门外一丝一毫的动静。
一片死寂。
好像刚才楼道里那串恐怖的炸裂声,高跟鞋的脚步声,还有猫眼里那只眼睛,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但手里沉甸甸、冰凉滑腻的布包,后背被冷汗湿透的睡衣,还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都在提醒他——那是真的。
陈宵慢慢滑坐到地板上,背靠着门,将红布包举到眼前。黑暗中看不清,他摸索着解开布包上系着的、已经有些发黑的细绳。
绳子解开,里面果然是几枚用红绳串在一起的铜钱。一共五枚。即使在这么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铜钱颜色深沉,不是崭新的黄铜色,而是透着一种乌黑油润的旧光,边缘磨损得圆滑。方孔边缘和钱文笔画里,嵌着深色的陈年污垢。
这就是五帝钱?陈宵只在网上和古玩摊上大概见过图片,据说能辟邪。老邵头祖传的?让他握紧了挡灾?
他依言将穿着五帝钱的红绳套在右手手腕上,冰凉的铜钱贴在皮肤上,激得他微微一颤。然后,他又按照老邵头说的,把整串钱紧紧握在右手里。铜钱边缘硌着掌心,传来坚硬的触感。
做完这些,陈宵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丝丝。好像握着这东西,就真多了层屏障。
他背靠着门,一动不动,眼睛在黑暗中紧张地转动,扫视着卧室。窗帘拉得很严实,窗户关着。床,衣柜,书桌,椅子……一切都保持着他下午出门时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门外再没有任何异常的声响。只有偶尔远处街道传来的、极其微弱的车辆驶过的声音,反而衬托出屋内的死寂。
也许……真的过去了?那东西走了?
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过后,疲惫感排山倒海般涌上来。陈宵靠在门上,眼皮开始打架。高度紧张后的虚脱感,让人昏昏欲睡。
不能睡……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让他清醒了些。
但困意就像潮水,一波接一波。握着五帝钱的手也渐渐放松,铜钱滑落到掌心。
就在陈宵的意识开始模糊,脑袋一点一点的时候——
“咚。”
一声轻响。
很轻,很闷。像是有什么柔软但有分量的东西,轻轻撞在了卧室的门板上。
就在他背后。
陈宵浑身一僵,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猛地坐直身体,耳朵死死贴着门板。
“咚。”
又是一下。比刚才稍微重了一点点。这次陈宵清晰地感觉到,门板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
有东西……在门外。在撞他卧室的门!
不是从大门外,是客厅里!有什么东西,进了他家,现在就在客厅,在撞他卧室的门!
陈宵的呼吸骤然停止,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电子锁……电子锁没有钥匙孔!那东西是怎么进来的?!
“咚。”
“咚。”
撞门声不疾不徐,每隔几秒就响一下,力道在缓慢地增加。不像是要暴力破门,更像是一种……带着某种节奏的、冰冷的试探。或者,是戏弄。
陈宵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老邵头说了,别应声!
他背靠着门,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撞击带来的细微震动。那震动透过门板,传递到他的脊柱,激起一阵阵冰冷的战栗。
撞门声持续着。不重,但每一下都像敲在陈宵紧绷的神经上。
忽然,撞门声停了。
陈宵屏住呼吸,连心跳声都觉得太响。
几秒钟死寂。
然后,他听到了一种声音。
一种极其细微的、湿漉漉的摩擦声。就在门板下方,靠近地板的位置。像是……有什么沾满了粘液的东西,在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刮擦着门板和地板之间的缝隙。
陈宵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他死死盯着门缝下方。
那里原本应该透进来一丝客厅的光线——如果客厅灯还亮着的话。但现在,那里只有一片漆黑。
不,不对。
那片漆黑……在动。
极其缓慢地,一丝更浓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暗,从门缝外面,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
像是粘稠的、黑色的油,又像是没有实体的阴影,沿着门缝内侧的地板,开始向内蔓延。
陈宵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在黑暗中缩紧。他眼睁睁看着那诡异的“黑色”渗进门缝,在地板上摊开薄薄的一层,并且还在继续向屋内延伸。
空气的温度骤降。一股更加浓郁的腥气,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陈旧地下室的阴湿霉味,弥漫开来。
那渗进来的黑色阴影,在距离陈宵脚尖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住了。它似乎在“观察”,或者在“酝酿”。
陈宵全身僵硬,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他想后退,想远离那摊东西,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
“叮铃……”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金属颤音,从他紧握的右手中传出。
是五帝钱!
其中一枚铜钱,似乎在他无意识的用力攥紧下,轻轻碰撞到了另一枚,发出了细小的、清越的鸣响。
那声音很小,但在死寂的卧室里,却格外突兀。
渗入室内的黑色阴影,猛地顿住了。
紧接着,像受惊的蛇,又像是被滚水烫到的黏液,那摊黑色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向门缝外收缩回去!只一瞬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与此同时,卧室门外,客厅里传来一声极其尖锐、短促的、不似人声的嘶叫!
“吱——!”
声音刺耳无比,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又像是某种野兽临死前的哀嚎,充满了痛苦和……惊怒?
然后,一切重归死寂。
真正的、彻底的死寂。
门缝下再无任何异常,门板也不再被撞击。那股腥臭阴湿的气味,也在迅速变淡、消散。
陈宵瘫坐在地上,背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条离水的鱼。右手依然紧紧攥着五帝钱,掌心里全是冰凉的汗,铜钱被焐得温热。
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这串五帝钱……那一声微弱的颤音,吓退了那东西?
他低下头,借着充电器指示灯那点微光,看向自己紧握的右手。五枚乌黑的铜钱从指缝间露出边缘,其中一枚在昏暗光线下,似乎隐约闪过一道极淡的、金红色的微光,快得像是错觉。
陈宵不敢松开手,也不敢挪动。他就这样靠着门,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卧室的黑暗,直到窗外天际开始泛出第一抹鱼肚白。
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了。
当晨光勉强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给室内带来朦胧的光亮时,陈宵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懈了一丝。四肢因为长时间的僵坐而麻木刺痛。
他慢慢地、极其小心地从地上爬起来,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扶着门把手站稳,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很久。
外面一片安静。只有清晨远处偶尔传来的鸟叫声。
犹豫再三,陈宵颤抖着,轻轻拧开了卧室门的反锁旋钮。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门拉开一条缝,警惕地向外窥视。
客厅里昏暗,但晨光已经从阳台窗户照进来一些,能看清大概。一切似乎都和他昨晚逃进卧室时一样。沙发,茶几,电视柜,掉在地上的杂志和电池……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陈宵知道,不是。
他走出卧室,光脚踩在地板上,冰凉。他先看向大门——防盗门完好无损地关着,电子锁面板上的指示灯正常地亮着微弱的绿光。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那昨晚……那东西是怎么进来的?
陈宵的视线移向客厅中央,然后,他的呼吸停滞了。
在电视柜前面,昨晚他慌乱翻找抽屉的地方,原本散落着杂志电池的地板上……
多了一滩痕迹。
一滩已经半干涸的、黑红色的、粘稠的污渍。大概有碗口那么大,边缘不规则,散发出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而在那污渍旁边,光滑的瓷砖地板上,有几个极其模糊的、湿痕留下的印记。不像脚印,更像是什么潮湿的东西……停留过。
陈宵胃里一阵翻腾,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
这不是梦。
他踉跄着退后两步,背靠墙壁,缓缓滑坐下去。右手腕上,那串五帝钱贴着他的皮肤,冰凉依旧。
老邵头……
对门的老邵头,怎么样了?
陈宵猛地抬起头,看向紧闭的防盗门。
那只从猫眼里瞪出来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必须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