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更新时间:2025-12-17 05:10:53

第二章

04

客厅昏暗,只有灵台前两盏长明灯幽幽燃着。

原本放电视机的地方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铺着黑布的供桌。

桌上立着黑白遗像,墙壁两侧各靠一个白色花圈。

我愣在门口,第一个念头是走错了。

可鞋架上有我的运动鞋,墙上挂着女儿八岁时的全家福。

再抬头看门牌,没错,这就是我家,

而家里,一个穿白裙的年轻女人正拿着香低头默念。

听见动静,她转过身来。

“你谁啊?”她脸上带着泪痕,声音尖利,“谁让你进来的?”

“我是房主,你是谁?”我走进家里。

“房主?”女人嗤笑,“你放屁!这房子是陈浩的,他亲口说的!”

我脑子“嗡”的一声,明白这肯定是陈浩搞得鬼:“你跟陈浩什么关系?”

她的眼泪又涌出来:“我是他前女友王芳!”

“我为他打了流了三次产,最后一次大夫说我怀不上了,他就把我踹了!”

她抹了把脸:“这灵堂我设的,祭奠我那三个没出生的孩子!”

我跟着点头骂道:“陈浩确实不是个东西。”

王芳愣了。

我直接走向主卧,从衣柜保险箱里取出房产证。

走回客厅,我在她惊疑的目光中翻到产权人那页:“看清楚了,产权人:严晴晴,我女儿。”

说着,我又指了指脸上的纱布:“这伤也是陈浩用玻璃砸的。我刚从医院缝针回来。”

我对她讲了我跟陈浩一家的恩怨。

王芳听后,立刻鞠躬道歉:“对不起叔,我被骗了,陈浩说这房子就是他的。”

说着,她掏出手机,不由分说的给我转了一万块钱。

“叔,我真不知道是这样的,转您一点钱,您找人收拾了吧。”

不等我推辞,她又一个深鞠躬,动作麻利的走了。

打电话叫了家政。

两个阿姨忙了三小时,才把家里恢复原样。

我又联系换锁公司,换了最贵的C级锁芯。

做完这些,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胃饿得发疼,我进厨房煮面。

水刚烧开,门口突然传来“砰砰砰”的声响。

听动静,像是有谁用拳头在捶门,一下接一下的。

我关火走到门口。

猫眼里,陈梅站在外面,头发散乱。

“严朗,你开门,你还是不是男人?”

她扯嗓子喊:“有事冲我来,你凭什么叫人打浩浩?他肋骨都断了,现在在医院躺着。”

我皱眉:“我没叫人打他。”

“你少装!”陈梅用力捶门,“除了你还有谁?”

“浩浩晚上还好好的,刚才在楼下被几个混混打了,不是你指使的还能是谁?”

“我说了,不是我。”我的声音冷下来,“倒是你陈梅,为什么换家里的锁?”

外面安静一瞬。

“我没换锁,”陈梅声音虚了一下,又强硬起来,“你少诬赖,开门,让我进去,当面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我转身往回走,“离婚协议你看到了。签了字,让律师联系我。”

“严朗,你混蛋!”

身后砸门声更猛。

“哐,哐,哐!”

我冲回门口凑近猫眼。

陈梅不知从哪找来斧头,正双手抡起,狠狠砍向新换的防盗门。

门板上瞬间出现深深凹痕。

这扇甲级防盗门当初花了三万。

05

陈梅像疯了,一下又一下地砍:“我让你不开门,我让你欺负我家人,严朗,你出来!”

我退后一步,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警察来得很快。

面对警察的询问,陈梅理直气壮地声称这是自己家,砍自家门天经地义。

可这房子,根本不是她的。

我回到卧室,重新找出房产证。

直到我将房产证举到她面前,指着“严晴晴”三个字,她才愣住。

“这房子什么时候成了晴晴的?”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冷笑不语。

当年办理过户时,她正忙着从我这里拿钱贴补娘家,何曾关心过这些。

陈梅立刻掏出手机要打给女儿对质。

可女儿正在参加比赛的关键集训,这次集训关系到大学保送资格。

我上前一步阻拦她:“陈梅,你是不是她亲妈,非要去打扰她?”

陈梅根本不听,手指在屏幕上戳着。

几秒后,电话通了。

“晴晴,妈问你,咱家那房子是不是在你名下?”陈梅开的是免提,声音又急又尖。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女儿的声音传来,很平静:“妈,房子我全权交给爸爸处理,你有什么事,跟爸爸说吧!”

陈梅举着手机,愣在原地。

我冷笑看着她的脸一点点失去血色。

为了陈浩,她竟然连女儿的前程都不顾了。

“陈梅,这门三万块买的,你砍坏了,赔吧。”

“三......三万?”陈梅像是听见天方夜谭,“你胡说什么,一个破门哪值三万。”

这些年,她为陈家忙前忙后,根本没有操心过家里的事,是我一手养孩子一手养家。

我转身走进书房,抽出那张泛黄的票据,递给警察。

警察接过来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眼门板上的品牌logo,点点头。

“是这个牌子,甲级防盗门,市场价确实要这个数。”

他转向陈梅:“这位女士,你损坏他人财物,价值较大。”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民事调解,照价赔偿。第二,跟我们回所里,按故意毁坏财物处理。”

陈梅慌了,手忙脚乱地掏手机:“我......我这就赔。”

她拨了个号码,开了免提。

响了七八声,那边才接起来,是陈建军不耐烦的声音:“又怎么了?钱要到了?”

“哥......哥你先给我转三万块钱。”陈梅声音带着哭腔。

她说着来龙去脉。

话刚说到房主是晴晴时,陈建军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疯了吧,你不是去找严朗要钱的吗,怎么反倒要往外掏钱?”

“陈梅,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哥,我求你了,就三万,你先借我。”陈梅苦苦哀求。

可电话直接挂断了。

陈梅呆站着,手指颤抖着又拨了个号码。

这次是给刘红打的。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不死心,再拨,还是关机。

警察看了看表:“女士,时间不早了,你是现在赔钱,还是跟我们走?”

“我......我再打一个。”陈梅翻出陈浩的号码拨过去。

翻来覆去打了四五遍,电话终于接通了。

“老妖婆,你能不能安静点?”陈浩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让你去要钱,钱没要来,反倒要我们赔钱?”

06

陈梅整个人僵住了:“浩浩,你怎么能这么说。”

“不然怎么说?”陈浩的声尖又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懂不懂?”

“要不是看你这些年能从严朗手里弄点钱,谁乐意搭理你啊!”

“陈浩。”陈梅声音发抖,“我是你亲姑姑。”

“亲姑姑?”陈浩冷笑,“亲姑姑连套房子都要不来,废物一个,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丢人!”

电话被挂断,盲音响了很久。

陈梅举着手机,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茫然,最后一点点灰败下去。

警察正准备带走陈梅。

就在警察的手即将碰到她胳膊时,陈梅转身,几步扑到我面前。

她脸上早没了先前的嚣张,只剩下全然的恐慌和哀求:“严朗我知道错了,你别计较门了,行不行?”

“三万块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我以后一定......”

我没说话,甚至没看她,只是侧过身,对警察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继续执行。

见我毫无反应,陈梅“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地板上。

她甚至不顾周围还有外人,弯下腰,“咚、咚、咚”地给我磕起头来。

“严朗,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声音嘶哑,带着哭嚎,“我从今以后跟他们断绝关系。”

“我再也不管陈家的事了,我不想坐牢啊,求你了,看在过去二十多年的份上。”

我依然摇头,内心一片冰冷。

过去的情分,早已被她亲手毁了。

警察见状,上前用力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女士,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不走,我不走!”陈梅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挣脱了警察的手。

她再次扑倒在我脚边,死死抱住我的腿哀求。

“你不愿意原谅我,严朗,你想想我们的女儿晴晴。”

“难道你要让晴晴有个犯罪的妈?你让她以后怎么找工作?”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可以不在乎她,但我不能不在乎我的女儿。

我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我保你也行,条件只有一个:签字,离婚,你净身出户。”

陈梅的哭声噎住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但只迟疑了不到三秒钟,她点头:“我答应,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不坐牢!”

我看向那位警察:“警察同志,我们接受调解。”

做完笔录,签好调解协议书,警察离开了。

“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 我丢下这句话,不再看她,转身回了屋子里。

尘埃暂时落定,我给女儿打了电话。

“晴晴,事情解决了。”

“爸给你个建议,你之前用的那个手机号,暂时停机吧。”

“办个小号,只用这个小号联系爸爸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原来的号,过段时间再处理。”

女儿没有多问,只是轻声回答:“好,爸,我知道了,您注意身体。”

第二天,我吃完早饭,准备出门。

可刚打开门,陈建军和刘红就冲了进来。

陈建军站起屋子里,开门见山:“严朗,跟我妹妹离婚也可以,但是帐不能这么算!”

刘红在一旁语气尖刻:“就是,少说你也得给陈梅一百万。”

“还有你叫人打我儿子的事情,你得赔我们二百万,不然我就派出所告你。”

07

“到时候,就算你女儿是能上985,毕业了有个罪犯爸爸,什么好工作都轮不着她。”

话音刚落,陈梅踉跄着冲进门。

“哥,嫂子,你们疯了?”

“阿梅你来得正好。”陈建军一把拽过她,“我们在替你争赔偿,他必须给钱!”

“对,不给就告他坐牢。”刘红帮腔。

陈梅甩开陈建军的手,眼泪涌出来:“我差点坐牢时你们在哪,现在跑来要钱?”

“这是替我争吗?还是又想拿我当枪使,继续吸严朗的血。”

陈建军听后,气得脸色铁青,扬手就要打:“反了你了!”

陈建军的巴掌正要落下,我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他挣了一下没挣脱,怒目瞪着我。

陈梅趁机挣脱开,挡在了我们中间。

她脸上还带着泪,声音却异常清晰。

“你们去告啊,王芳找人打的陈浩,你们想把罪名硬扣在严朗头上,当警察是吃素的?”

“王芳?”陈建军愣了一下,随即恶狠狠地说看向我,“那肯定是你跟王芳说了什么,不然那个见人能叫人打浩浩?肯定是你指使的!”

还没等我解释,陈梅的声音尖叫着响起来。

“你放屁,浩浩对王芳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人家姑娘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了,打他一顿都是轻的。”

“你们不去管教自己儿子,出了事就想往别人头上赖?”

话落,陈建军脸色涨得发紫,被我攥住的手腕青筋暴起。

他突然猛地一挣,另一只拳头绕过陈梅,直冲我面门砸来:“我打死你个挑事的。”

我侧身要躲,陈梅却急着上前想推开她哥:“别打了!”

电光石火间,陈建军挥出的手臂被我一挡,改变了方向。

而他往前冲的势头没收住,陈梅又正好挡在他身前。

“砰!”

一声闷响。

陈建军的手肘重重撞在陈梅的太阳穴附近。

陈梅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向后栽倒,后脑勺“咚”地一声磕在身后的餐桌坚硬的尖角上。

时间好像静止了。

陈梅软软地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暗红色的液体迅速从她后脑渗出,在地板上蔓延开。

陈建军保持着挥拳的姿势,呆住了。

刘红的尖叫一声,脸白得像纸。

我心脏猛地一沉,冲过去蹲下:“陈梅。”

她双眼紧闭,脸色迅速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叫救护车!”我朝呆立的陈建军吼道。

陈建军这才反应过来,手抖着摸手机。

刘红已却拽了他一下:“你傻啊,快跑!”

说完,陈建军打了个激灵,率先跑了。

刘红咬了咬牙,跟着跑出家门。

我赶紧拨打120。

救护车很快道了,医护人员冲进来迅速把陈梅抬上担架。

我跟着上了车。

医院里,抢救室的红灯亮着。

两个小时过去了,走廊里安静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出来了。

“伤者颅脑损伤严重,颅内大量出血,我们尽力了。”

我腿一软,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后,我才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08

陈建军和刘红当晚就落网了。

在城郊小旅馆被抓时,两人还在瑟瑟发抖。

女儿晴晴赶了回来。

看到家里临时设的灵堂和母亲旧照,她嘴唇颤了颤,沉默地换上素衣,眼睛红肿。

她给陈梅上香,青烟刚起,门开了。

陈浩胡子拉碴地进来,径直跪在灵位前磕了三个头,然后转向我,膝盖挪近:“姑父。”

我没应。

他哑着嗓子:“我知道我没脸来,但我爸妈年纪大了,一辈子没吃过苦。”

“姑姑虽然不在了,可她肯定不愿看他们坐牢受罪。”

他抬头,眼里带着算计的恳求:“你是家属,开个谅解书吧,求你了,看姑姑面子......”

“面子?”我指着遗像,声音发颤,“你看看她怎么死的,被谁推倒撞死的?”

“要不是你非要住进来,惹一堆烂事,你爸妈贪得无厌步步紧逼,她会成这样吗?”

陈浩脸色一白,强辩:“那是意外,我爸不是故意的!”

我怒不可遏:“滚。”

他转向晴晴跪过去:“晴晴妹妹,你劝劝你爸,你妈最疼你了,她肯定也不想我爸妈坐牢,你说句话!”

晴晴缓缓抬眼,脸上满是冰冷:“你爸妈,害死了我妈妈。”

她后退一步:“你滚。”

陈浩表情僵住,恼羞成怒。

我上前揪住他衣领,像当初一样把他拽起推出门外:“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之后几天,我和晴晴处理着丧事。

晴晴大部分时间发呆,话很少。

判决下来了:陈建军过失致人死亡加逃逸,二十年;刘红知情不报协助逃逸,十年。

听到消息时,我们正在整理遗物。

陈梅下葬那天,阴天。

晴晴捧骨灰盒,我抱白菊去墓地。

刚走到小区门口路边,陈浩从绿化带窜出。

他手握水果刀,满脸疯狂。

“严朗,都是你害的,我爸我妈都进去了,我家散了,我要你血债血偿!”

他嘶吼着,竟挥刀刺向我身边的晴晴:“贝·戋人,去死吧!”

“晴晴!”我魂飞魄散,猛地把女儿往后一拽,同时一脚狠踹他手腕。

刀飞出去。

陈浩踉跄后退,疯劲更盛,赤手空拳又扑向晴晴。

愤怒、后怕、所有积压的痛苦轰然爆发。

我不再留情。

侧身躲过扑抓,一拳砸中他鼻梁,鼻血狂喷。

十几年拳击功底在盛怒下彻底释放。

陈浩像沙包般连连后退,惨叫不断。

他试图抱我,被我挣脱,一个过肩摔狠狠掼在地上。

他蜷缩咳血,眼神恐惧,手脚并用爬起,不顾一切冲向马路。

而此时,一辆黑车疾驰而过。

“砰!”

陈浩重重摔落几米外,不动了。

09

“爸。”

晴晴的声音在发抖,她紧紧抓着我的胳膊。

我深吸一口气,握住她冰凉的手:“没事了。”

我哑声道:“我们得送妈妈。”

我们绕过那片狼藉。

我抱着骨灰盒,牵着她,走向墓地。

日子总要向前。

她很快返回学校,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那次关键的竞赛,获得了保送资格。

而陈浩瘫痪了,变卖了所有的家产,才保住了一条命。

几年后,她顺利从顶尖学府毕业,进了一家全球500强企业。

陈浩瘫痪后,巨额的医疗费很快掏空了他父母那点可怜的家底跟赔偿金。

陈建军和刘红还在牢里,陈浩无人照管,据说他靠着低保和偶尔捡点废品,在病痛中苟延残喘。

一年后,派出所给我打来电话。

陈浩在廉租房割了手腕。

牢里的陈建军听到儿子死讯,当场突发脑溢血倒地,抢救无效死了。

刘红给我送来一封信:“严朗,我真的后悔了,看在阿梅面上,帮浩浩下葬吧,求你了。”

我扔掉了信,跟晴晴登上前往国外度假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