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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手机响了。
我深吸了几口气,划开接听。
屏幕里出现了哥哥的脸。
背景是烈日下简陋的工棚,非洲的狂风正卷着风沙。
哥哥眯着眼,头发被风吹的凌乱不堪,脸上全是汗水和沙土。
他整个人像是被晒脱了一层皮,又黑又瘦。
“夏夏,吃饭了吗?”
“你最近还好吗?腿还疼不疼了?”
我挤出个笑容,声音尽量轻快:
“吃了,我好着呢。”
“哥,你瘦了,也黑了。”
他摆摆手:
“哥没事,哥结实。”
“等这边项目结束发了工资,哥就回去给你找最好的理疗师,买最好的假肢。到时候你就能跳舞了。”
这时,镜头外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催他去上工。
“哥,你快去忙吧。我挺好的,真的。”
“你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别生病,吃饱穿暖......”
“对不起哥,都是我拖累了你。”
我絮絮叨叨的说着,哥哥笑了笑:
“傻子,一家人说什么拖累,你在家乖乖等着哥。”
我放下手机,擦了擦脸。
湿漉漉的。
家里很安静。
祈遇和弟弟一大早就去了医院。
客厅的餐桌上,扣着留给我的饭菜。
我坐下来,一口一口,吃得很慢。
把每一粒米、每一片菜叶都珍惜地吃完。
然后,我回到房间打开衣柜。
在最里面,挂着套浅蓝色的舞蹈裙,胸口还有支精致的花朵胸针。
那是祈遇拿到第一份工资时送给我的。
他说:
“我们夏夏穿上,肯定像小公主。”
那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了。
我花费了比平时多得多的时间,一点点笨拙地穿上它。
裙子太长,拖在地上。
我摔倒了,又自己爬起来
坐在镜子前,我看着里面的自己。
裙子有些松垮地挂在身上,裙摆空荡荡地垂着。
我突然想听弟弟的声音。
拿起手机拨打他的号码。
响了很久,都是无人接听。
再打一次还是这样。
我又打给祈遇。
这次很快被挂断了。
几秒后,一条信息跳进来,只有三个字:
“我很烦。”
我看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
然后,我敲下回复:
“对不起。”
我独自离开了家。
小区最里面,有一栋楼位置很偏。
我坐着电梯向上。
它靠着围墙,楼下是一片平时没人走的绿化带,种着些半死不活的灌木。
我到了它的顶楼,十八层。
天台的风一如既往地大。
轮椅滑到边缘,我静静地坐着。
这样,就不会砸到别人了。
我从裙子的口袋里摸出一粒止痛药,用牙齿撕开铝箔,吞了下去。
我怕疼,也怕一次摔不死,那太狼狈了。
然后,我轻轻向前一倾。
风猛烈地从下往上灌,耳朵里全是呼啸声。
......
祈遇和弟弟是傍晚回来的。
车子刚拐进小区,就看见远处围着黑压压一群人。
他们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祈遇推开车门,腿一软,差点跪倒。
弟弟扶住他,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他们硬生生挤到最前面。
一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盖着一块脏兮兮的塑料布。
边缘露出一点浅蓝色的布料,还有一小缕黑色的头发。
祈遇疯了一样推开所有人的阻拦,掀起了那块塑料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