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七日散”是腊月二十三送进宫的。
那天是小年,宫里开始有了年味儿,各宫都在扫尘、祭灶,准备过年。一个面生的小太监低着头,捧着一个锦盒,悄没声儿地塞给了德妃宫里的一个扫地宫女。宫女转手交给了心腹嬷嬷,嬷嬷打开锦盒,里面是三个小瓷瓶,瓶身贴着红纸,纸上写着“七日散”。
“无色无味,溶水即化。”嬷嬷低声对德妃说,“下在饮食里,七日之内必死,死后查不出痕迹,只当是暴毙。”
德妃拿起一个小瓷瓶,对着光看了看,里面是透明的液体。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除夕夜,本宫要那贱人吃下这‘年夜饭’。”
她顿了顿:“怎么下?”
“老奴打听过了,”嬷嬷凑近,“冷宫现在收各宫的菜钱和订金,都是铜钱和碎银子,偶尔也有金瓜子。咱们可以把毒抹在金瓜子上,那甄笑棠收钱时必定沾手,她又有吃东西前不洗手的毛病……”
德妃眼睛一亮:“好!去,找几颗金瓜子来,要旧的,看不出痕迹。”
嬷嬷应声去了。
与此同时,冷宫里正热闹得像个集市。
暖春阁里的黄瓜终于结出了第一条小指头粗的瓜纽,菠菜长得油绿发亮,小葱和芫荽更是窜得老高。甄笑棠蹲在棚里,看着这些宝贝,笑得见牙不见眼。
“采女!”小凳子举着个小本本跑进来,“咱们的‘冬季火锅体验券’,订出去三十份了!”
“三十份?!”甄笑棠站起来,“一份定价多少来着?”
“二百文!”小凳子眼睛发亮,“三十份就是六两银子!而且都是预付全款!”
陈嬷嬷在旁边拨算盘:“铜锅已经订做了,十口,每口五百文,共五两。木炭订了五十斤,一百文。调料和肉……估计得二两银子。这么算,净赚……负一两?”
“不对。”甄笑棠摇头,“咱们的菜是自己种的,不用花钱。肉嘛……让刘姐去御膳房‘化缘’,就说皇上要吃火锅,他们不敢不给。调料也可以自己做——麻酱咱们有芝麻,韭菜花御花园有野韭菜,腐乳刘姐会做。”
她掰着手指:“这么算,成本最多一两银子。净赚五两!”
众人欢呼。
柳儿小声问:“可是采女,火锅……怎么个吃法?咱们这儿也坐不下三十个人啊。”
“不是来这儿吃。”甄笑棠说,“是外卖……不对,是外送火锅套餐。一口小铜锅,一包炭,一份调料,三样菜,一份肉。送到各宫,他们自己煮着吃。”
秋月点头:“这个法子好,省地方。”
“那就这么定了!”甄笑棠拍板,“腊月二十八开始送,送到除夕。除夕当天,咱们自己也在冷宫开一桌,过个热乎年!”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苏公公的声音:“甄采女在吗?”
甄笑棠赶紧迎出去。
苏公公这次没带东西,只带了个小太监。小太监手里捧着个托盘,托盘上盖着红布。
“苏公公?”甄笑棠行礼。
“甄采女,皇上让咱家来送个东西。”苏公公掀开红布,托盘上是三张烫金的帖子,“宫里除夕夜宴,皇上特赐冷宫席位三个。这是请帖。”
甄笑棠愣了:“除夕夜宴?我们……也能去?”
“能。”苏公公笑眯眯的,“皇上说了,冷宫种菜有功,当赏。这三个席位,是给甄采女、陈嬷嬷和刘氏的。”
他顿了顿:“另外,皇上让咱家传句话:火锅体验券,给养心殿留五份。除夕夜宴前送来。”
甄笑棠接过请帖,手有点抖。
除夕夜宴!那可是后宫所有妃嫔、皇亲国戚都在的场合!冷宫弃妃居然能出席?这简直是天大的脸面!
“谢皇上恩典!”她深深行礼。
苏公公走了,冷宫众人围着那三张请帖,又惊又喜。
“采女,这、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陈嬷嬷激动得声音发颤。
刘姐也红了眼眶:“我、我还能参加宫宴……”
只有秋月皱了皱眉:“这时候让咱们去宫宴,会不会……太招眼了?”
“招眼就招眼。”甄笑棠收起请帖,“皇上这是告诉所有人,冷宫现在是他罩着的。德妃和李昭仪想动咱们,得掂量掂量。”
她看向众人:“但秋月姐说得对,越是这时候越要小心。从今天开始,所有进出冷宫的东西,必须严格检查。尤其是钱——铜钱、银子、金瓜子,全部用银针验过,再用试毒液泡过。”
小凳子举手:“那……要是金瓜子太多,泡坏了怎么办?”
“泡坏了也得泡!”甄笑棠斩钉截铁,“命比钱重要!”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救了她的命。
腊月二十五,李昭仪宫里的一个二等宫女来送订金——订五份火锅体验券,一共一两银子。银子是碎银,用红纸包着。
柳儿接过银子,按规矩先验。银针插进去,拔出来是黑的。
“有毒!”柳儿尖叫。
那宫女脸色一变,转身就跑,被秋月一把按住。
宫正司的人来了,审了一下午,宫女招了:银子是德妃宫里的嬷嬷给的,说是抹了点“让人拉肚子的药”,想给冷宫添点晦气。
张嬷嬷脸色铁青:“又是德妃!”
这次证据确凿,皇后震怒,下旨将德妃禁足延长到元宵,月例再减三成。
消息传到冷宫,众人松了口气。
“看来德妃是狗急跳墙了。”甄笑棠说,“连下毒这种蠢招都用上了。”
陈嬷嬷却担忧:“她越急,手段可能越狠。除夕夜宴……我怕她还有后招。”
“不怕。”甄笑棠握紧请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腊月二十八,火锅体验券开始配送。
十口小铜锅,每口配一个小炭炉,一包特制调料,三样新鲜蔬菜(菠菜、小葱、芫荽),外加一份薄薄的羊肉片——那是刘姐从御膳房“化缘”来的,说是皇上要吃火锅,御膳房总管二话不说就给了。
各宫收到火锅,都新奇得不得了。铜锅架起来,炭火点着,水滚开,菜肉往下一涮,蘸着麻酱韭菜花,吃得满头大汗。
很快,后宫刮起了“火锅风”。
冷宫的门槛快被踏破了,全是来加订的。原定的三十份根本不够,甄笑棠只好临时加做二十口铜锅,又去御膳房“化缘”了更多羊肉。
到腊月二十九,冷宫账上已经有了二十两银子的净利。
“发财了……”小凳子数钱数到手抽筋。
“别急着数钱。”甄笑棠说,“除夕夜宴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柳儿捧出三个锦盒:“准备好了。给太后的是一罐腌黄瓜,给皇后的是一罐韭菜花酱,给皇上的……”
她打开第三个锦盒,里面是一把小巧的铜勺,勺柄上刻着“火锅专用”。
“皇上那份是定制的。”甄笑棠拿起铜勺,“咱们的VIP客户,得有专属餐具。”
腊月三十,除夕。
一大早,冷宫就开始忙活。贴春联(柳儿写的,字歪扭但喜庆),挂灯笼(破灯笼糊了新纸),扫院子,准备晚上的火锅大餐。
傍晚时分,甄笑棠、陈嬷嬷、刘姐换上最好的衣服——其实也就是干净些的旧衣,但浆洗得挺括,柳儿还在衣襟处绣了片小菠菜叶子。
三人捧着锦盒,在宫正司派来的两个太监护送下,前往除夕夜宴的宫殿。
路上,遇到了各宫妃嫔。看见她们三个,有人惊讶,有人不屑,也有人好奇地打量。
李昭仪也来了——她还在禁足期,但除夕夜宴特旨允许出席。看见甄笑棠,她眼神像刀子,但没敢说什么。
德妃没来——她禁足期延长,连除夕夜宴都参加不了。
宴席设在保和殿,灯火辉煌,丝竹悦耳。甄笑棠三人被安排在最后排的角落,但这已经足够让所有人侧目了——冷宫的人,居然真的来了!
献礼环节开始。
各宫献上奇珍异宝,太后和皇后只是淡淡点头。轮到冷宫时,甄笑棠捧着三个锦盒上前。
“臣妾冷宫甄氏,献上薄礼:腌黄瓜一罐,韭菜花酱一罐,铜勺一把。皆冷宫亲手所制,愿太后、皇后、皇上新年如意,胃口常开。”
殿内一片寂静。
然后,太后笑了:“腌黄瓜?哀家尝尝。”
宫女打开罐子,夹出一小块黄瓜。太后尝了,点头:“爽口!比御膳房做的好!”
皇后也尝了韭菜花酱:“味道正,配火锅刚好。”
皇上拿起那把铜勺,看了看勺柄上的字,嘴角微扬:“有心了。”
三份“寒酸”的礼物,居然得了三位主子的夸赞。殿内众人表情各异,但没人敢再轻视。
宴席开始,珍馐美味一道道上来。甄笑棠埋头苦吃——冷宫多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宴席了?不吃白不吃!
正吃着,一个宫女过来倒酒。倒到甄笑棠杯里时,手一抖,酒洒了出来,溅到甄笑棠手上。
“奴婢该死!”宫女慌忙擦。
甄笑棠摆摆手:“没事。”
她没在意,继续吃饭。但没过多久,她突然觉得手背发痒,低头一看,被酒溅到的地方起了几个小红点。
她心里一咯噔,赶紧起身:“臣妾更衣。”
走到殿外僻静处,她掏出随身带的铜镜——那面能验毒的镜子。往手背上一照,镜面泛起微弱的红光。
毒!
酒里有毒!
她猛地抬头,看向殿内。刚才倒酒的宫女已经不见了。
“七日散……”她喃喃自语,“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她转身,没有回殿,而是直奔太医院。
除夕夜,太医院只有一个值班太医。听甄笑棠说完,太医脸色大变:“七日散?这可是剧毒!姑娘你……”
“我还没喝那酒,只是溅到手上了。”甄笑棠伸手,“能解吗?”
太医仔细看了她的手,又诊了脉,松了口气:“量极少,且未入口,只是皮肤接触。用绿豆甘草汤洗洗,再服一剂解毒散,应该无碍。”
他顿了顿:“但下毒之人……”
“我知道是谁。”甄笑棠眼神冷下来,“太医,麻烦您跟我去保和殿一趟。这除夕夜宴,得添个‘节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