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东宫里最不起眼的洒扫宫女,叫楚小禾。
但我是重生的。
上一世,我死得冤呐。
四皇子赵宸带兵逼宫清算那天,我为了跑路,从太子书房顺走了他一幅画,想着能卖十两银子当盘缠。
结果刚出门就被一刀咔嚓了。
倒在血泊里的时候,我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幅画。
意识迷离之际,我看见太子赵钰疯了一样冲过来,不顾仪态地抱住浑身是血的我,哭得肝肠寸断:
“孤知道……满宫上下只有你懂孤的高洁!只有你誓死捍卫孤的心血!你便是孤此生唯一的知音啊!”
我剩最后一口气,听得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呸。
知音个鬼。大哥你可别加戏!
我哪知道这画不能吃不能喝还会要人命。
可惜话没出口,我就咽气了。
真是死不瞑目。
再次睁眼,我回到了清算发生的半年前。
此时,赵钰正坐在书房里,对着一份判决文书发呆。
那是户部尚书贪污赈灾银两的案子。证据确凿,按律当斩。
但他手里的朱笔悬在半空,墨汁都干了,迟迟落不下去。
“他虽贪污,但他那八十岁的老母确实无辜……”赵钰喃喃自语,眉头紧锁,眼里满是不忍,“若是斩立决,他家那刚满月的孙儿又该如何?”
我在旁边擦地,手里的抹布捏得死紧。
这就是赵钰。
惊才绝艳,过目不忘,治国策略在他脑子里有一百种,但就是有个致命的毛病——心太软。
上一世就是因为他这种优柔寡断的“拖延症”,该杀的人不杀,该决断的事不决断,导致朝堂毒瘤越养越大。最后四皇子赵宸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提刀上殿,帮他做了这个恶人。
而我,就是那个被他拖延症害死的倒霉蛋。
不行。
这一世,为了我的小命,我得帮他认清现实:
殿下,您既然拿不起屠刀,就赶紧把位置让给那个屠夫吧!
赵钰叹了今天的第十八口气。
“孤明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可这朱笔……孤实在是握不住。”
他痛苦地闭上眼。
上一世我只当没听见,这一世,我把抹布往水桶里一扔,“扑通”一声跪在他脚边。
眼泪说来就来,仰起头,眼神里写满了“心疼”二字。
“殿下!奴婢斗胆进言!”
赵钰吓了一跳,手里的笔都掉了:“你是……”
“奴婢楚小禾,是这书房的洒扫宫女。奴婢虽不懂朝政,但奴婢懂殿下心里的苦!”
“殿下是天上的云,干净、柔软。但这朝堂是个泥潭,满是污秽。”
赵钰愣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给他洗脑:
“殿下,您既然不想沾血,何必非要逼自己去握那把杀人的刀呢?”
“你……你竟觉得孤不该当这太子?”
“当然!”我斩钉截铁,“这皇位配不上殿下的高洁!”
心里却在咆哮:赶紧滚啊!把位置让给那个杀神赵宸,我好拿钱回家养老!
赵钰看着我,眼眶竟然红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虚扶了我一把:
“满宫上下,皆劝孤要勤勉,要争气。唯有你……唯有你懂孤心里的苦。”
“小禾,你我有缘。”
我趁热打铁:“既如此,殿下何不早做打算?奴婢听说四皇子英明神武,最适合接这……咳,接这重担。”
我图穷匕见,语速飞快:
“殿下您看,四皇子天生煞气重,上次有个贪官仗着家世不肯认罪,四皇子二话不说直接抄了他全家,连地里的蚯蚓都竖着劈成了两半!这种得罪人的脏活累活,天生就该是他干的!”
“您若退位,把这泥潭让给他去折腾,您不就清净了吗?”
赵钰如遭雷击。
他呆呆地看着我,仿佛我不小心戳破了他心里那层窗户纸。
“让老四去……杀人?”
他一拍大腿,眼里的纠结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终于找到了“顶级冤大头”的狂喜:
“对啊……老四手黑,连蚯蚓都不放过,他肯定下得去手!孤为什么要在这里替这帮贪官纠结?孤应该把他们打包送给老四啊!”
赵钰是个听劝的人。
当天深夜,一道密令便从东宫悄无声息地送了出去。
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东宫外间传来一阵极轻的落地声,紧接着,紧闭的殿门被一股暗劲推开,裹挟着风雨的寒气瞬间灌了进来。
一道黑影闪身而入。
来人一身夜行衣,浑身湿透,满身寒气,手一直按在腰间的软剑上。
正是四皇子赵宸。
显然,他以为太子深夜召他是为了设下鸿门宴,除掉他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
“皇兄深夜召见,是想动手了吗?”
赵宸反手合上门,冷笑一声,目光如刀,周身的杀气激得烛火都晃了晃。
赵钰却只穿了一身宽松的常服,坐在桌前。桌上没有酒,只有两杯热茶,连一件兵器都看不见。
“老四,坐。”
赵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神色平静得像是在闲话家常:
“把刀收收。今晚不谈生死,谈一笔生意。”
赵宸狐疑地坐下,全身肌肉依然紧绷,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这屋里藏了三百刀斧手。
赵钰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
“我知道你想要这把椅子。我也知道,比起我,你更适合坐上去。”
“我不够狠,杀不得贪官,平不得世家。这大梁的沉疴,非猛药不能治,非利刃不能割。我是那块温吞玉,而你是那把杀人刀。”
赵宸愣住了,眼里的杀气化作了错愕:“你……这是何意?想以此羞辱我?”
“不,我是想辞职。”
赵钰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一股终于把包袱甩出去的轻松:
“这太子,我不当了。”
“……你说什么?”
赵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满脸的不可置信:“皇兄,这种玩笑开不得。”
“没开玩笑。”
赵钰从怀里掏出一份早就拟好的名单,推到赵宸面前:
“这是我整理的朝中需要清洗的贪官污吏,以及相应的治罪策略,每一笔罪证都查实了。”
赵钰点了点那份名单:
“这份名单就是我的诚意。”
赵宸盯着那份名单看了半天,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就是不敢接。 估计他还在心里盘算,这又是哪门子的“钓鱼执法”。
直到他翻开第一页,看到里面连贪官把银票藏在小妾肚兜里的细节都记下来了,甚至连定罪是用“贪污”还是“谋逆”,抄没的银子够发几年军饷,都算得清清楚楚。
那一刻,他看赵钰的眼神变了。 从“总有刁民想害朕”,变成了“哥你为了不干活是真拼啊”。
他猛地抬头,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皇兄不是在给他挖坑,他是真的嫌累,铁了心要把这块名为“皇位”的烫手山芋,死活都要塞进自己怀里。
“皇兄既然连这一步都算到了,为何甘愿拱手让人?”
“因为我这人虚伪,既想救世又不想沾血。但你不一样,你够纯粹,眼中只有输赢利弊,没有妇人之仁。”
赵钰笑了笑,随即竖起两根手指,目光灼灼:
“既然把江山让给你,我只要两个条件。”
“第一,废我为庶人,让我离宫。”
“第二……”
赵钰的话还没说完,赵宸的目光忽然像鹰隼一样,锐利地扫向我藏身的屏风。
“谁在那儿?”
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得我头皮发麻,呼吸都差点停滞。
赵宸的手重新按回剑柄,声音冷得掉渣:
“皇兄,既然是谈生意,为何还藏着耳朵?这人嘴巴严吗?若是不严,臣弟可以代劳让她永远闭嘴。”
我吓得魂飞魄散,刚想跪下求饶。
赵钰却立刻侧过身,挡在屏风前,一副护犊子的架势:
“严!特别严!她是孤的……心腹。”
他在“心腹”二字上加了重音,回头看了屏风一眼,眼神里满是安抚。
躲在屏风后的我,在心里疯狂点头:
严!必须严!只要钱到位,别说是闭嘴,我把自己毒哑了都行!
见赵钰如此维护,赵宸眼中的杀意才慢慢褪去。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赵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终于端起了面前那杯茶:
“皇兄既然想好了,那臣弟……恭敬不如从命。”
“不过,父皇还没老糊涂。要想让他废了你,光有这份名单还不够,咱们得演一出好戏。”
“正合我意。”
赵钰举杯,两只茶盏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