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闹钟还没响,麦芽就被肩膀的酸痛拽醒了。她翻了个身,左手撑着床垫想坐起来,肩胛骨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像有根细针在骨缝里扎着——这是上周带孩子们排练“春天的舞蹈”时,反复弯腰帮孩子们调整动作落下的毛病。出租屋的窗帘没拉严,一道灰蓝色的天光从缝隙里漏进来,落在床头柜那盘还剩两块的土豆饼上。饼皮边缘还带着点焦香,是妈妈昨天托同村去城里打工的王婶带来的,用两层保温袋裹着,到的时候还温乎,咬一口能尝到里面细碎的葱花,是她从小吃到大的味道。
麦芽盯着土豆饼发了会儿呆,指尖轻轻碰了碰饼边,忽然想起妈妈在电话里的声音。昨天晚上她忙完PPT已经十一点,妈妈的电话打过来时,她正揉着发酸的脖子。“麦芽啊,王婶说你住的地方离车站远,我让她多带了点饼,你早上热着吃,别总啃面包。”妈妈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背景里能听到爸爸咳嗽的声音,“要是太累就歇歇,不行就回家,妈还能给你做你爱吃的萝卜干炒腊肉。”
她当时鼻子一酸,赶紧说“我不累,园里挺好的”,挂了电话却对着电脑屏幕掉了眼泪。现在看着这两块土豆饼,眼泪又差点涌上来,她赶紧别过脸,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微信群里已经炸开了锅,园长昨晚十一点发的通知飘在最上面,红色的“紧急”二字格外刺眼:“下周区里要检查春季教学成果,各班需提交幼儿成长档案(含每日观察记录、作品存档)、主题环创照片(不少于20张,需体现幼儿参与度)、家园共育记录(近一个月),下周三前交齐,逾期影响园区评级。”
下面跟着搭档叶子的回复:“收到园长。”紧接着是私发给她的消息:“麦芽,我们今天得把上周的观察记录补完,小宇妈妈昨天追着问分离焦虑的方案,还有朵朵的过敏食谱得更新,下午还要拍环创的照片,估计又要加班了。”
麦芽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打字回复“好,我先把手工材料整理出来”。她掀开被子下床,脚刚沾地,膝盖就传来一阵酸软——昨天带孩子们在户外玩“找春天”的游戏,她蹲在地上帮孩子们捡花瓣,蹲了快一个小时,站起来时差点摔倒。走到镜子前,她看见自己眼下的青黑像晕开的墨,才二十五岁,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头发随便一抓就能掉一把,落在手心里,细细软软的,像蒲公英的绒毛。她扯了扯领口,想遮住锁骨下方那块因为长期低头写教案磨出来的淡褐色印子,却发现睡衣的领口早就洗得松垮,边角还起了球。
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屈指可数:两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衬衫(还是大学毕业时买的)、三条深色长裤(其中一条的裤脚还补过),还有一双米色的帆布鞋。这双鞋她已经穿了三年,鞋边磨得有些起毛,鞋头沾着上次带孩子们去户外捡树叶时蹭的泥渍,她用牙刷刷了好几次,还是留下了淡淡的印子。衣柜最里面压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妈妈去年给她织的毛衣,她舍不得穿,只有降温的时候才拿出来套在里面。
六点五十分,麦芽提着装满教具的帆布包出门。帆布包的带子已经磨得发亮,是她刚工作时买的,现在提手处的线都快断了,她用绳子缝了两针,勉强能用来装东西。小区门口的早餐摊冒着热气,卖豆浆的刘阿姨笑着问她:“姑娘,今天还要无糖豆浆加茶叶蛋?”麦芽点点头,掏出手机扫码,屏幕上弹出“余额不足”的提示,她心里一紧,赶紧换了支付宝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