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坠落的朝阳
六月的风裹着栀子花香，卷过青槐路的林荫时，林砚的自行车轮正碾过满地细碎的阳光。车把上挂着的航展宣传单页被吹得哗啦响，蓝色封面上的歼-20战机翅尖锋利，像要刺破夏天的热气——那是他和陈阳约好下周去看的展，也是他藏在模拟考成绩单背后的小期待。
“林砚！等等我！”陈阳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挥着两张皱巴巴的门票，“我爸托人弄到的内场票，能近距离看无人机表演！”
林砚减速回头，校服领口沾着点汗，嘴角弯起的弧度里藏着少年人的意气。作为青槐中学高三（1）班的常年第一，他的名字总出现在学校的光荣榜上，是老师嘴里“稳上顶尖航院”的种子选手，也是邻居阿姨教育孩子时的“别人家的孩子”。书包里揣着刚收到的航院自主招生通过通知，烫金的校徽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大学要选无人机设计专业，以后要造能飞得又高又远的机器。
“知道了，”林砚笑着点头，车把往旁边偏了偏，让过路边的垃圾桶，“下周末早上八点，校门口见。”
陈阳刚应了声“好”，刺耳的刹车声突然撕裂了午后的宁静。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从路口冲出来，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林砚只觉得眼前一黑，自行车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他像片断线的风筝，重重撞在路边的护栏上。意识消散前，他最后看到的，是那张航展宣传单飘落在血污里，战机的翅膀被染成了暗红色。
再醒来时，白色的天花板晃得他眼睛疼。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父母红肿的眼睛在模糊的视线里逐渐清晰。“砚砚，你醒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伸手想碰他的腿，却被他下意识地躲开。
“我的腿……”林砚动了动脚尖，没有任何感觉。像是有块冰从脊椎滑下去，瞬间冻住了他的心脏。
医生的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他的希望：“腰椎神经严重受损，下半身瘫痪，以后……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不可能！”林砚猛地挣扎起来，输液管被扯得晃动，“我还要去航展，还要考航院！你们骗我！”
没有人回答他。父亲别过头，肩膀微微颤抖；母亲捂住嘴，眼泪无声地落在床单上。那张被血浸湿的航院通知书，被母亲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烫金的校徽此刻看起来像个嘲讽的笑话。
接下来的日子，林砚把自己关在了黑暗里。他拒绝康复治疗，拒绝见任何人，包括陈阳。病房的窗帘永远拉得严严实实，外卖盒堆在墙角，手机里的游戏画面亮到深夜——只有在虚拟世界里，他才能暂时忘记自己再也站不起来的事实。
直到出院那天，父亲推着轮椅穿过医院的走廊，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的手上，他却觉得那温度烫得刺眼。路过航院的宣传海报时，他突然伸手扯掉轮椅的手刹，整个人连轮椅一起摔在地上。
“我不回去！”他趴在地上，手指抠着瓷砖缝，声音嘶哑，“我这个样子，回去有什么用？不如死了算了！”
父亲蹲下来，慢慢把他扶回轮椅上，声音里满是疲惫：“砚砚，活着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