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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缺是一路要饭要到京城的。
他蜷在破庙里,像条饿得发昏的野狗,是我一口粥一口粮省下来,喂活了他。
我用攒下绣帕子的铜板送他进了考场,他答应我,高中后必来娶我。
在我满心欢喜等他时,他却将我的妹妹迎娶进门。
七年后,我在京城最热闹的酒楼里看见了他。
他一身锦袍挽着秦月,而我正带着孩子,在二楼听曲。
我还没开口,他身边的小厮已横眉竖目地指着我:
“哪家的妇人?懂不懂规矩?敢直勾勾盯着我家郎君看!”
“我家郎君是清河崔氏的子弟,岂是你这等粗妇能肖想的?”
我看着他锦衣玉覆,眉目倨傲的模样,忽然笑了。
什么时候,一条我喂活的狗也敢对我龇牙了?
沈缺冷嗤一声,目光从我素净的衣裙上扫过,满是嫌恶。
“秦潇,当年的事,算我对不住你。”
“但你也别自轻自贱,生下这等来历不明的孽种,如今我给你个台阶。”
他顿了顿,像在是在施舍一条狗:“允你入府,为贱妾。”
我怔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
他大概还不知道,我早已是当朝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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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回府后,需得日日给月儿请安奉茶,讨她欢心!”
话音刚落,身边的小家伙捂着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娘,这个叔叔是不是戏文看多啦?快叫爹爹割他舌头呀!”
我连忙弯腰捂住他的嘴,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这孩子真是被穆祁和他皇爷爷惯坏了,把他们那说一不二的霸道学了个十成十。
沈缺被捧惯了,哪儿忍得了,当即就指着厉声道:
“哪儿来的小野种竟敢这么说我!秦潇!你今日立刻给我发卖了他!”
“然后再给我跪下来认错,我就央求岳父岳母迎你入府。”
小野种?发卖?
这可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皇长孙!
看着沈缺不可一世的嘴脸,我冷笑一声。
七年前,我用全部积蓄送沈缺进了考场。
他牵着我的手郑重许诺:“潇潇,待我高中,必定前来娶你!”
我满心欢喜,跪在神佛面前整整五日,只求他能如愿。
沈缺高中那日,人人都说我这个养女攀上了高枝。
我跪在养母王氏面前央求她成全我与沈缺,她不屑道:
“小贱蹄子,你凭什么会认为人家一个状元郎会要你一个弃女?醒醒吧!”
可即便她这么说,我还是坚信沈缺会信守承诺。
终于!报喜的队伍踏进家门,成箱的聘礼抬了进来!
沈缺跪在我养父母面前,言辞恳切:“秦伯父,秦伯母,小生今日求娶贵府千金,还望应允!”
我几乎要喜极而泣,正要跪在沈缺身旁与他一同求养父母时。
下一秒聘书展开,上面却赫然写着妹妹秦月的名字!
秦月含羞带怯的低下头,不忘挑衅的看了我一眼:“沈缺哥哥,月儿愿意嫁给你为妻!”
满堂欢声笑语,唯有我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
当晚,我心如死灰的离开了秦家,彻底消失在他们眼前。
“秦潇,我跟你说话呢!没听到吗?!”
我被沈缺的声音拉回现实。
再次抬眼看向他,我声音冷冽:“放肆!”
沈缺被我这声呵斥惊住,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仿佛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笑的前仰后合:
“秦潇,几年不见,你装腔作势的本事倒是见长!”
沈缺上下打量我为了方便出游换上的素裙,眼中鄙夷更重,轻啧一声。
“可惜装得再像,也改不了你骨子里的穷酸样!”
我懒得跟沈缺再多说一句,抱起儿子转身就要走。
一旁看热闹的秦月柔柔弱弱地挡在我身前,声音娇滴滴的,却难掩恶意:
“姐姐,你当年偷了家里三十万两银票一走了之,气得祖母一病不起......”
“本以为你会拿着银钱过的好一点…..今日既然撞见了,总该回去给祖母磕个头,认个错吧?”
我心头猛地一刺。
三十万两?偷钱?
当年我被赶出秦家时,身上连三两银子都凑不出!
秦月怎么能如此大言不惭的说我偷了秦家三十万两银票?!
周遭目光如针,窃窃私语如潮水涌来。
“就是她啊......秦家那个偷钱的养女?”
“看着端庄,竟做出这种事,瞧她,还带个小野种回来,真是不知廉耻......”
我看向满脸得意的沈缺和秦月,指甲嵌进掌心!
我不在的这些年,原来秦家人就是这样编排我的!
离开秦家后,我阴差阳错之下找到了我的亲生父母。
我亲生父亲是当朝丞相,我亲生母亲乃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
从他们口中我得知自己不是被遗弃的,而是有人从相府偷走了襁褓中的我!
我本该在相府无忧无虑的长大,却被秦家收养。
说是养女,可不过是秦月的婢女!
稍有不慎便对我动辄打骂,多年来我在秦家一直都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回去磕头认错?
呵!我倒要回去问问我那个所谓的祖母!
当年,究竟是谁把我卖进了秦家,为奴为婢!
我看向秦月虚伪的泪眼,看着沈缺理所当然的倨傲,点了点头,声音平静:
“好,我跟你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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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女!你还有脸回来!”
刚迈进秦家前厅,养父秦槐的怒斥便劈头砸来。
养母王氏假意抹着泪,嗓音尖利:“潇儿,我们秦家待你不薄啊!”
“你偷了家中救命钱一走了之,气病老夫人,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祖母靠在主位上,一副被我气到不愿睁眼的模样。
一道道带着鄙夷厌恶和愤怒的目光,像根针一样扎在我的身上。
阿稚被这场面吓到,紧紧攥着我的衣角。
王氏指着阿稚,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带了个孩子回来,猛然拔高声音:
“还有这孩子,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敢和别人无媒苟合?”
“看看!这孩子长得这般粗野,也不知是跟了哪个野汉子的种!真是家门不幸!”
粗野?野汉子?
堂堂皇太孙,未来的一国之君,居然被说成野种?!
我心头冷笑。
当今国师说我儿是紫微星降世,生的好一幅帝王之相。
皇后婆婆抱着阿稚爱不释手:“我外孙这眉眼,跟他太子爹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连肃穆的皇帝也常抱着他逗弄:“朕这孙儿,自有龙章凤姿!”
阿稚从小便万千宠爱于一身,怎么到了他们口中便成了粗野的野种?!
我抬眼,冷眼扫过众人:“再敢妄议我儿一句,杀无赦!”
话音刚落,满堂哄笑。
秦槐猛地一拍桌子:
“秦潇!在长辈面前怎可如此放肆!你怕不是忘了,要是没我秦家收养,你早就死了!”
“你的命都是我秦家给的!跪下!给你祖母磕头认错!”
我脊背挺得笔直,一动不动。
“是吗?我倒是想问问,当年我为何会被你秦家收养!可是你秦家故意为之?!”
秦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正要怒斥我时。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与甲胄碰撞声!
一个门房连滚爬爬冲进来,脸色惨白:
“老爷!不好了!”
“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官兵!拿着画像,说要搜捕要犯!已到街口了!”
话音未落,一群身着玄甲,腰佩长刀的兵士已径直闯入庭院。
为首之人目光如电,手中展着一幅画像!
那上面的人,分明就是我!
领头军官沉声开口:“奉上命,搜寻此人!可有见过?”
沈缺一个箭步上前,急声道:
“军爷明鉴!我等皆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从未见过此女!”
官兵锐利的目光在厅内扫视,在我和阿稚身上略微停顿。
许是我衣着朴素,与画像上宫装雍容的形象相差甚远,他并未立刻认出。
“搜!”
军官一挥手,兵士散开。
待官兵离去,厅内死寂。
沈缺转过身,满脸不虞看向我,语气惊疑:
“秦潇!你究竟惹了什么祸事?怎会惹来官府搜捕?还是这等阵仗!”
我理了理微皱的衣袖,语气平淡:
“没什么,想必是我夫君寻我寻得急了。”
上次我带阿稚偷跑出宫去看杏花,没有带东宫护卫。
穆祁找到我们时,脸黑得像锅底,当晚就把东宫护卫全换了一遍。
从那以后,但凡我和阿稚出行,穆祁总要派上数十精卫护送。
我和阿稚不堪其扰,这次便又偷溜了出来。
“夫君?”
秦月像是听见天大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充满讥讽:
“秦潇,你发疯也得有个度吧?”
“难不成你想说,刚才那些官兵是你夫君派来的?你以为你是皇亲国戚吗?!”
沈缺眉头紧皱,看向我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
“秦潇,莫要再信口雌黄!定是你行为不端,惹了不该惹的人!”
秦槐更是大手一挥,命人将我和阿稚关进了祠堂:
“你这逆女,好好在祠堂对着列祖列宗忏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