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蹙眉,“那我为何还要雇凶杀他?”
忘忧哑然。这正是整件事最蹊跷之处——记忆已失,恨意何来?
除非...记忆当铺的法则:情根深种者,记忆可抽,情难绝。
“云姑娘,你可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忘忧突然问。
云芷怔了怔,“自然。”
“那云家呢?”
“我虽记不清,但我知家父一生清廉...”她眼中突然涌泪,“奇怪,我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
忘忧心中了然。记忆可当,但灵魂深处的信念不会消失。
“若我说,灭门案另有隐情,你当如何?”
云芷目光逐渐清明,“求先生助我查明真相。”
忘忧叹息。他本不该卷入此事,但三年前他离开锦衣卫,不正是为了不再见冤狱发生?
“好。”他终于道,“但在那之前,你需要取回记忆。”
云芷一惊,“为何?”
“因为记忆中有线索。”忘忧道,“更因为,恨虽痛苦,却是你的一部分。”
他取出另一盏琉璃——这是他的私藏,存储着别人的记忆碎片。
“这是...”云芷疑惑。
“一位故人的记忆。”忘忧目光深远,“关于你父亲,云翰林。”
指尖轻触,记忆流转——
昏暗诏狱中,云老爷子浑身是血,却仍挺直脊背。 “沈大人,何必赶尽杀绝?”老人喘息道。 阴影中的锦衣卫轻笑,“老师若肯交出那封信,何至于此?” “信已烧了。” “那只能请老师全家上路了。”锦衣卫转身,火光映出侧脸——正是沈青。
记忆终结,云芷浑身颤抖,“果然是他...”
“再看。”忘忧又引出一段记忆——
同一诏狱,云老爷子奄奄一息时,沈青突然返回,屏退左右。 他跪在老人面前,声音哽咽:“老师,学生不得已...东厂已得到消息,若我不动手,他们会更残忍...” 云老爷子艰难抬手,“青儿,那封信...” “信已安全,”沈青低语,“学生会扳倒阉党,为云家平反...以性命起誓。”
云芷彻底呆住,“这...这是...”
“不同视角的记忆。”忘忧道,“记忆从来不止一面。沈青灭云家,是为保全更多人;他让你恨他,是为保护你;他取回记忆,是不愿你彻底忘记他...”
正说着,庙门突然被撞开。
沈青站在雨中,浑身湿透,手中捧着那盏琉璃记忆。
“你说得对,林墨。”他苦笑,“记忆当铺的规矩,当物需原主来赎。”
他走向云芷,单膝跪地,奉上琉璃盏。
“芷儿,记忆在此。若你取回后仍要杀我,沈青绝不反抗。”
云芷看着琉璃盏,又看看沈青,手微微颤抖。
庙外雷声轰隆,雨势更狂。
她的手指悬在琉璃盏上,迟迟没有落下。
是否取回记忆?是恨是爱?是复仇还是原谅?
暴雨声中,无人知晓她的选择。
只知江南三月,晴雨无常,恰似人心难量。
云芷的手指在琉璃盏上方凝滞,雷光闪过她苍白的脸,映出眼中万千挣扎。
“我若取回,便是重堕地狱。”她声音微颤,“我若不取,便是辜负全家冤魂。”
沈青依然跪地,雨水从他额发滴落,与眼角微光混作一处,“无论你如何选,我都承受。”
忘忧静立一旁,目光在二人间流转。三年前他离开锦衣卫,正是厌弃了朝廷的污浊与权谋,如今却再度卷入漩涡。云家灭门案背后,显然藏着更大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