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飞机的座位上，当安全带“咔哒”一声系好时，我才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
我要走了。
真的要走了。
我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给我妈发了条微信。
没有解释，没有告别，也没有怨恨。
只有四个字。
“我去救人。”
然后，我开启了飞行模式，关掉了手机。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速度越来越快。巨大的推背感将我紧紧地按在座椅上。
然后，机身猛地一轻。
我们起飞了。
我透过舷窗，看着地面上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了一片由灯光构成的、遥远的光斑。
发动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但我觉得，那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战歌。
它在为我的新生，奏响序曲。
77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降落在了西非的一个国家。
机舱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夹杂着尘土和草木气息的热浪，就扑面而来。那种热，和国内夏天闷热完全不同，是干燥的，暴烈的，带着一种原始的、粗粝的生命力。
机场很小，很简陋，跑道边上就是大片的红土地和稀疏的金合欢树。天空蓝得像一块巨大的、毫无瑕疵的蓝宝石，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这就是非洲。
一个我只在电视和书本上看到过的地方。
来接我们的是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和上一批医疗队的队员。他们看到我们，就像看到了亲人，一个个都晒得黝黑，但笑起来，牙齿显得特别白。
从机场到我们驻地的路上，我一直贪婪地看着窗外。
这里的城市，没有国内那样的高楼大厦，大多是低矮的、色彩鲜艳的平房。道路两旁，随处可见穿着五颜六色长袍的当地人，他们有的头顶着巨大的包裹，从容地走着，有的三三两两地聚在树荫下聊天。
他们的眼神，大多是平静的，好奇的，没有国内大城市里那种行色匆匆的焦虑。
但贫穷，也是显而易见的。
路边有衣衫褴褛的孩子，光着脚在红土地上追逐打闹。远处有大片的贫民窟，用铁皮和木板搭建的房子，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
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的那些烦恼，那些关于一颗肾的拉扯，那些所谓的“家庭”，在这样一片广袤而真实的土地面前，突然之间，就显得那么渺小，那么不值一提。
我们的驻地，是中国援建的一所医院。条件比我想象中要好一些，有独立的宿舍和食堂，但水电供应很不稳定，而且蚊虫特别多。
负责交接工作的老队员，一个叫李姐的护士长，拉着我的手，笑着说：“小林，欢迎来到‘中非友好医院’。从今天起，你就要习惯停水停电，习惯和蚊子、壁虎做邻居了。不过别怕，这里虽然苦，但绝对是你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听着窗外不知名的虫鸣，第一次，睡得无比踏实。
我没有做梦，没有梦到我妈的哭闹，也没有梦到林晚苍白的脸。
我的脑子里，全都是白天看到的景象。那片红色的土地，那片蓝得不像话的天空，还有那些孩子黝-黑的、亮晶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