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手术室里，刚结束一台长达六个小时的胆囊切除术。
外面天都黑透了，我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脑子里嗡嗡作响，像塞进了一窝蜜蜂。刚脱下手术服，手机就在储物柜里疯了一样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妈妈”。
我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我妈带着哭腔的、急促的声音。
“小默！你快请个假回来一趟！你姐……你姐她不行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睡意和疲惫瞬间跑光了，抓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妈，你慢点说，姐怎么了？”
“肾衰竭！尿毒症！医生说必须得换肾才能活命！”我妈的声音尖利得像能刺穿我的耳膜，“小默啊，你和你姐的血型一样，你们的肾源肯定能配上！你快回来，医生说越快越好！”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空白了。
肾衰竭？换肾？
我姐林晚，从小到大都像个公主一样被全家捧在手心里的林晚，怎么会突然得上这种病？
可还没等我从震惊中缓过来，我妈接下来说的话，就像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从我的头顶，瞬间浇到了我的脚底。
她没有问我愿不愿意，没有问我怕不怕，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和我商量的意思。她的语气，理直气壮，斩钉截铁，仿佛在宣布一个不容置疑的决定。
“小默，你听着，你必须救你姐姐。她是咱们家唯一的指望，她要是没了，我们全家都活不了了！你给她一颗肾，这是你的义务，听见了吗？”
义务。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握着手机，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后面，似乎都是一个温暖的家。可我的家，却要我用一颗肾，去尽所谓的“义务”。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妈在那头不耐烦地催促：“你说话啊！哑巴了？你不会是想见死不救吧？林默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管你姐，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我知道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明天就请假回去。”
挂了电话，我没有立刻离开。我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发白，第一缕晨光照在我的脸上。
那光一点温度都没有。
2
第二天，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坐了四个小时的高铁，回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我管它叫家。
一进门，一股压抑的气氛就迎面扑来。我爸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整个客厅都乌烟瘴气的。我妈的眼睛又红又肿，看见我，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
“你可算回来了！快，先去医院看看你姐！”
我姐林晚的男朋友，周子昂，也坐在沙发上。他看见我，只是勉强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和催促。这个人，我一直都不喜欢，觉得他看我姐的眼神，不像是在看爱人，更像是在看一件昂贵的商品。
我还没来得及放下背包，就被我妈推着搡着，去了医院。
林晚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起来确实很憔悴。看见我，她原本黯淡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了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