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车祸后，我无痛当妈，有了一双儿女。
只因，我绑定了系统。
系统将我带到三十年前的世界，让我拯救一个小女孩。
我看着蜷缩在角落，瘦小可怜的小女孩，叹了口气。
刚准备起身安抚她。
小女孩被吓得浑身颤抖。
“妈，求求你，别打我。”
站而在一边快要胖成球的男孩，恶狠狠对她踹了一脚，“妈！打死她！”
我叹口气，手里的烧火棍高高扬起。
啪地落在男孩坐墩上......
1.
小男孩一脸懵，反应过来后，哇哇哭了起来。
“呜呜呜，妈，你......你怎么打我。”
“打就是你这个不尊母亲，不尊姐姐的臭小子！”
“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啦？”
小男孩委屈巴拉的看着我，眼睛通红。
“呜呜呜，不敢啦，我再也不敢啦！”
躲在角落的小女孩惊诧的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我走到小女孩面前，叹了口气。
将小女孩强行抱在怀里。
啧，轻飘飘的，骨头硌人。
把她带到厕所放进兑了热水的澡盆。
长期营养不良让她瘦得身上没二两肉，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发丝细细的，泛着不健康的枯黄。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怎么能瘦成这样？
怪不得系统让我到这里来攻略她。
她就是我的攻略对象李招娣，刚刚那个胖小子，是李耀辉。
而我，则是他们的妈秦佩兰。
李耀辉是家里的小霸王，尽管他不是原主的亲生儿子，但他在家里的地位一向比男主人李志豪还高。
李志豪没什么本事，脾气却不小，平时喝了点酒就喜欢对原主还有李招娣这个女儿动手。
小小年纪的李耀辉自然也有样学样了。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镜子，李耀辉年纪不大，现在掰正或许还来得及。
至少，不能让他跟前世一样。
游手好闲的，去找李招娣要钱。
结果，没要到就直接把李招娣捅死了。
我瞥了李耀辉一眼，“还杵在这干什么，不知道进厨房烧个水？”
“别人家的娃像你这么大的，都要干一堆活了。”
李耀辉鼻子上还挂着鼻涕，眼角缩回去的眼泪顿时又流了下来。
“呜呜呜，你不是我妈，你坏！”
“我要找爸爸告状！”
小胖墩哭着就跑出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决定，先不管他。
有洁癖的我，实在看不下李招娣这幅模样了。
我先到灶房又烧了一锅水，然后，才给李招娣搓澡。
“我不用洗太干净，一会儿还要干农活。”
我手上动作不停，又换了一盆干净的水。
被倒掉的水已经变成黑色，漂浮着稻灰和草木残渣。
李招娣反抗无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逐渐慌张起来。
一双眼睛在瘦巴巴的小脸上显得格外大，此时盈满了晶莹的水汽。
她死死抓着我的手，满脸恳求。
“妈，我还能给家里干几年活。”
“求你不要把我卖给陈叔，我一定好好听话！”
“我还能再少吃半碗饭，一定不会浪费粮食的！”
我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根据原主的记忆，李志豪那个畜生居然要把十三岁的李招娣卖给村口单身老陈头，只为了换二十块钱。
前世的李招娣被卖过去之后被狠狠毒打几顿后宁死不从，老陈头怕闹出人命来才嚷嚷着把人退回来。
只不过自那之后本就性子沉闷的小丫头越发孤僻阴沉。
见我不说话，小姑娘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滴滴砸在水盆里。
抓着我的手渐渐松开，垂在身子两侧。
小小的脑袋低垂下去，紧紧咬着唇瓣，面上满是绝望。
我心口一疼，抚上她的脑袋。
粗糙的手摩挲女孩皴裂的脸颊，为她拭去泪水。
纤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一般，在我的掌心微微颤抖。
她才十三岁啊，正是上初中的年纪，应该躲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时间。
而李招娣不仅要在放学回家路上割猪草，洗一大家子的衣服，还要赶着天黑前烧火做饭。
饶是如此，李志豪还天天喊她赔钱货，嘴里嘟嘟囔囔地嫌她吃得多。
思及此，胸口的酸涩渐渐上涌，我遏制着抿唇。
“乖孩子，妈不卖你。”
“而且，有妈在，以后，谁都别想卖你！”
李招娣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我，我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喜悦，反而闪过一丝苦涩。
随即又目光沉沉地垂下头。
“妈，不用了。我会自己求爸爸的，还会把所有好东西都让给弟弟。”
“你不用管我，一个人挨打总比两个人挨打好。”
听清她说的话，我鼻子猛然一酸。
小姑娘太懂事了，一定是看到了原主身上时不时会出现新的伤痕。
原本只是因为单纯看李招娣可怜，但现在我开始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弱小又坚强的女孩。
这一次，就让我来保护她。
从思绪中抽离，绷着脸动作极快地给李招娣擦干身子套上干净衣服。
把人在眼前摆正，我紧紧皱着眉摇头。
还是太瘦了，衣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
也不知道是谁穿旧的，重新缝过的，黑棕色老气得很。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应该穿点鲜艳的亮色，活泼可爱多好。
盘算了一下家底，买件新衣服还是负担得起的。
我准备吃过饭后，带小姑娘去买件衣服。
收拾好，我把饭菜做好。
李家没啥好东西，即便有点好东西，之前也都留给李耀辉吃了。
而现在，我才不管那么多。
没等李志豪回来，直接将炒好的饭菜分出来，端到小厨房，放在小桌板上。
饿极了的小姑娘顾不得“亲妈”今天的不对劲，捧着碗使劲扒饭。
吃了没两口突然顿住。
筷子动了动，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妈......我的饭是不是和弟弟的弄错了？”
破了个缺口的瓷碗底部赫然躺着一个金灿灿的煎蛋。
那是我用猪油煎出来的，边缘卷着漂亮的焦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家里只有两只下蛋的老母鸡，平时，鸡蛋都是留给李家父子的。
以往吃饭，我还能吃上一点菜叶子，但李招娣平时只能啃菜根，更别提猪油。
那是只有过年才舍得拿出来润润锅底。
我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都吃到嘴里了还问，给你的就吃着，难道你下毒不成？”
李招娣眼里闪过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绪，随即一口吞下煎蛋。
我托着腮看她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心里顿感欣慰。
这样才对嘛，小孩子吃饭吃得香才能长身体。
李招娣终于从碗里抬起头，一张小脸上带着忐忑。
“妈，你怎么不吃？”
我将几乎没动的饭菜推到她面前，顺手摸了摸她的头。
“妈不饿，你多吃点。”
说完这话的我自己也是一愣。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的妈妈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突然明白了做母亲的心。
李招娣犹豫一番，小心翼翼地接过碗大口吃起来。
刚刚吃完，李耀辉拉着李志豪回来了。
看了看桌上空空的菜碗饭盆，李耀辉“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我的鸡蛋呢！”
李志豪也看到了那空空如也的盆，气得冲上来，抬手就要揪我。
我冷冷的看着他，“你动手试试！”
李志豪微微一愣。
“好你个秦佩兰，趁着我不在家就想翻天了是吧？”
“看我不打死你！”
说话间，李志豪抄起角落的扫把就要往我身上打。
没想到，李招娣一下扑上来，挡在我前面。
李志豪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重重的把扫把抽在李招娣的背上。
小姑娘本来就没几两肉，被这一抽，脸疼得都扭曲了。
我把她抱在怀里，无比心疼。
“李志豪，你这是犯法！”
李志豪冷笑一声，看着我。
“犯法？这赔钱货是老子的女儿，她不听话，老子打她几下怎么了？”
“还有你，老子想打就打，你能把我怎么样？”
“对，爸，打死她们！让她们偷我的鸡蛋！”
李耀辉有了靠山，又恢复原来的模样。
至于李志豪，他是真的有恃无恐。
也怪原主太软弱，一直没有反抗过。
但是今天，我要是不反抗，我和李招娣还不被打死？
我抱着李招娣就往院子里跑，一路跑一路哭。
李招娣也开了窍了，跟着我的样子有样学样。
李家住的这个村子，人还挺多的。邻里之间住得还挺近的。
我这么一嚎，马上有人出来看热闹了。
大家都知道李志豪的脾气，以往，原主是个宝子，不肯向邻居求救，那大家也不好查收李家的家事。
可这会，我和李招娣哭得凄凄惨惨的，邻居们的恻隐之心也生出来了。
有那热心的大娘已经主动走到院子帮忙了。
“志豪啊，两口子总归要一起过日子的，你总不能真的把佩兰和招娣打死啊。”
“你收着点你的脾气。”
“你这老太婆，管什么闲事？”
“你要再敢管，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家给掀了！”
“嘿，我可是好心劝你，你怎么不领情呢？”
几个老太太本来也想进院子来劝。
可看李志豪这混不吝的模样，一个个打了退堂鼓。
就连刚刚帮忙的那老太太，瞬间也犯了愁。
看一帮人光看热闹没有人出来帮忙，李耀祖更得意了。
“爸，不用客气，今天不让她们吃点苦头，明天，她们还敢偷吃鸡蛋！”
“一个鸡蛋能卖不少钱了，你可不能惯着她们！”
李志豪听了这话，凌厉的实现再次朝着我们看过来。
他周身的戾气大得惊人，我丝毫不怀疑，真要被他打一顿，我和李招娣小命都要没有。
我拉着李招娣往后退，很快，就退到了院子边。
看热闹的人，脸上都是焦急。
就在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大帽子来了！”
李志豪高高举起的扫帚顿时僵在空中。
两个穿着绿衣服的大帽子穿过人群，走到院门口。
“谁是李志豪？”
第2章 2
2.
看到帽子叔叔，刚刚还嚣张无比的李耀祖，顿时吓得腿发软。
“爸，是帽子叔叔，我们......会不会被抓啊！”
“瞎说什么？给老子闭嘴！”
李志豪剜了李耀辉一眼，然后迎上去。
“两位同志，我就是李志豪，您二位找我有什么事？”
“你就是李志豪，有人举报你故意伤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志豪一听，脸色顿时白了起来。
“两位同志我冤枉啊，我怎么可能故意伤人呢，一定有人诬告。”
“我这就是处理一点家庭矛盾。”
“是不是家庭矛盾，跟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
九零年代，虽然没有八零年代那么严。但是，对真正的违法犯罪，打击还是很严厉的。
我不有的感叹，到底是哪个好人帮我们找来了警察同志呢？
经过今天这事，李志豪即便最后可以脱罪，但等他回到村子里，应该也不敢对我和李招娣出收了吧。
李志豪还是被带走调查了，家里只剩我和李招娣以及李耀辉。
李耀辉看着我，眼神里装满害怕。
我什么都还没说，这小子直接跪在地上。
“妈，你别打我。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干活，干活还不行吗？就是，我干活能不能吃个鸡蛋？”
到底是八岁的孩子，如果不是从前纵着，也不会变成这样。
我担心，要是继续放任这个孩子不管，未来，这个孩子还有可能危害李招娣的性命。
于是，暂且答应。
家里虽然没有几个鸡蛋了，但是，因为李志豪被带走，家里难得安静。
我把家里收拾一番，将家里剩下的鸡蛋都炒了。
晚上，李招娣和李耀祖都吃得满嘴都是油。
两姐弟难得的平和的吃完了一顿饭。
到了晚上，李招娣犹豫了好一阵，才终于开口。
“其实，你不是我妈，对吗？”
我很惊讶，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敏锐。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沉住气，沉声问道：“傻孩子胡说什么呢？我不是你妈，那我是谁？”
李招娣在黑暗中转过身紧盯着我。
“我妈不会对弟弟动手，也不会给我吃煎蛋。”
我静默一瞬，看着她亮亮的眼眸，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别多想，妈就是突然醒悟了。”
“不想再看到你被欺负，妈也不想再被你爸欺负。”
穿越这种事太过惊世骇俗，我不想吓到这小姑娘。
更何况，在了解这小姑娘这些年过的日子后，即便我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也在无形中，将她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小小的身躯逐渐变得柔软，衣襟被水汽浸湿，凉凉的贴在我的心口。
我轻拍着李招娣的后背，她没再说话，安静地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来做早饭，就看到，黑着脸站着的李志豪。
昨天半夜，我怕他回来，所以把门锁了。
大概是因为这样，他在院子里站了一晚，身上都打了霜，看起来特别狼狈。
“秦佩兰，你能耐了是吧。敢把老子关外面了？”
“还不赶紧的，给老子煮一碗面糊糊来，给老子热乎热乎。”
经过昨天，我知道，想要日子好过，就得自己硬气。
我没有搭理李志豪，直接进厨房去烧水去了。
但过了一会，李志豪没等到他要的面汤，顿时脾气又上来了。
他顺手抄起一边的扫帚又要往我身上打。
但我丝毫不惧。
我顺手拿起灶膛旁边的烧火棍，高高举起。
“你敢动手试试！”
李志豪被我这副架势吓到了。
“秦佩兰，你做什么？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要再不反抗，你还不得把我们母女打死？”
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冷笑一声。
“好，你有骨气。”
“这么厉害是吧，那就离婚！我倒要看看你带着个拖油瓶以后还怎么找男人！”
若是从前的秦佩兰是断然不可能同意的。
因为，原主骨子里认为，女人最终的归宿是男人。
离婚的女人就是破鞋，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但我不一样，我有自信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李家，能带着李招娣过得更好。
我仰起头脖子一梗，死死盯着他。
“离就离！”
坚决的态度让李志豪脸上一黑，他咬牙切齿道：“秦佩兰，你可不要后悔！”
没再理会他，我蹲下身子扶起李招娣。
小姑娘原本干净的裤腿上满是灰尘，我轻轻拍去，双手握住她瘦削的肩膀。
“招娣，你愿不愿意和妈走？”
她呆呆地看着我，又迟疑地看了一眼李志豪，像是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
大概，在她的记忆中，母亲也曾拦着爸动手打她的。
但后来发现爸不仅不会停手，反而连着两人一起打时，渐渐就沉默下来。
可如今，作为母亲的我居然要为了她离婚。
小姑娘不受控制的，一行清泪顺着稚嫩的脸庞流下。
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随即整个人像小鸟似的扑进我怀里。
“不管妈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离婚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但是，这年头，一个女人想离婚没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李家人很爱面子。
为了跟李志豪离婚，我故意大吵大闹，说要叫全村人来看热闹。
李志豪被我这话唬住了，脸黑得像锅底，最终，还是为了脸面同意了跟我离婚，并放我和李招娣离开。
不过，他也有个条件。
“这赔钱货好歹被我养这么大，你要带走可以，家里一分钱都不许拿走！”
“还有，她这几年吃的用的，你得折成钱给我。”
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我没问他要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还敢问我要钱？
我没有搭理他。
好在乡下，邻里邻居的，住得近。
一点动静就会被人听了去。
李志豪不敢真的拿我们母女怎么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收拾我为数不多的嫁妆。
东西收好，用一张破床单一卷，就高定。
从李家出来后，我牵着李招娣沉默地走在乡路上，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招娣轻轻拽了拽我的手，小声开口。
“妈，我们要去哪呀？”
我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子捧起她的小脸。
“妈带你去县城念书好不好？”
村里只有一个小学，孩子们年龄参差不齐，也没见几个在认真念书。
大多数都是边学边玩，磕磕绊绊读完六年之后就帮家里干农活去了，没几户人家愿意送孩子去县里继续读初中的。
但来自三十年后的我知道，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我也知道，李招娣心中一直渴望着更多的知识。
思来想去，村子里是肯定不能继续住下去的，毕竟，秦佩兰的家人从她嫁人起就没管过她。
不然，秦佩兰这些年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艰难。
村里过不下去，那不如就去县城碰碰运气。
听我说要送她去念书，李招娣眼里先是迸发出惊喜，但随即咬唇摇了摇头。
“妈，我不去念书。”
“我要去打工！”
我笑了笑，捏捏她的小脸。
“打工赚钱是大人的事，你还小，不用担心这个。”
“别怕，有妈在。”
这是李招娣第二次从我嘴里听到这句话。
上一次她冷着心，不以为意，只当是我哄她开心。
但这次不一样，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希冀。
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发现她的眼眶红了又红，连唇瓣都是紧紧的抿着的。
我又揉了揉她的发丝，将她抱在怀里，温柔道：“别怕，妈说到做到。”
沉默半晌，她坚定地点点头。
“我都听妈的，一定好好念书！”
我很欣慰，这一次，有我带她离开那吃人的家。她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我把嫁妆里唯一之前的银耳环卖了换了钱，租了一个小平房。
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李招娣去找愿意接收她的初中了。
还好，因为李招娣聪明伶俐，看着乖巧，很快就找到了一所初中愿意接收她。
安顿好李招娣我到附近的饭馆找了一份洗碗工的工作。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但长期洗碗，让我的手过敏严重。
偏偏洗碗的收入只够负担我们母女的日常开支和学费，所以我没舍得买药。
大半夜的，抓痒的时候被李招娣感觉到了。
“妈，你咋了？哪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安抚地朝她笑了笑。
“妈没事。”
顿了顿，看着她担忧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学校快放假了吧？就快过年了，妈到时候去买斤猪肉，再买点白面，我们妈俩吃猪肉饺子？”
李招娣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怯怯地笑了笑。
“好，到时候我帮妈一起包饺子。”
灶膛里烧着火，屋子里很暖和，小女孩脸上红扑扑的。
我满意地点点头，这几个月下来终于是养胖了一点。
沉默一瞬，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妈，老师说我成绩很好。”
“还夸我聪明，说我以后一直念下去说不定能考上大学。”
我一愣，心里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
高兴的是，李招娣终于愿意和我说些闲话。
曾经的她沉默又内敛，把自己封闭在厚厚的壳里，虽然近期好了些，但和我的日常交流也只有家长里短。
如今终于露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我心中松了口气。
之前一直很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过去的经历变得抑郁，不愿意与人交流，现在看来是可以放心了。
而另一方面，我又敏锐地察觉到她心里的担忧。
之所以告诉我她成绩很好，应该还是怕我不让她上学吧。
毕竟现在家家户户都觉得能认两个字就行，尤其是女孩子，不需要那么高的学历。
一阵冷风从窗户缝里吹来，快燃尽的火焰微弱地跳了跳。
我想了想，拍拍她的头。
“妈去屋外抱点柴回来，然后跟招娣好好聊聊。”
女孩乖巧地点点头，我推开屋门刚想迈步，突然一阵眩晕袭来。
我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听见了李招娣焦急的喊声。
我想开口说没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再次醒来是在诊所的小床上，李招娣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眶通红。
见我睁眼，她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妈，你什么时候发烧的，怎么也不吃药？”
“医生伯伯说你再晚来一点都要烧坏了，我好怕......”
我恍惚了一下，原来是发烧了。
怪不得昨天早上醒来就感觉不太舒服，急着出门上班，也没放心上。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妈没事，就是没休息好，睡一觉就好了。”
李招娣鼻尖通红，紧紧咬着嘴唇。
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哭起来是不出声的，只是眼泪不断地流。
我眯着眼给她擦去泪水，刚想开口安慰，小女孩抽噎着开口。
“妈，是我不懂事，我不念书了。”
我心下大惊，赶忙握住她的手。
“怎么突然不想念书了？”
“妈这不是好好的吗？回去吃了药就好了，天气太冷了，应该是着凉了。”
她低下头，垂眸看着我的手。
冻疮不知什么时候又裂开了，此时正往外渗着血丝。
我下意识地就把手往被子里藏。
李招娣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牵起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妈疼不疼？”
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我眼眶猛地一酸。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我一时竟说不出话。
反倒是平时沉默寡言的李招娣嘴里不停。
“我不上学了，反正女孩子上学也没用，以后都是要嫁人的。”
“我以后去打工赚钱，妈就在家好好休息。”
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有些看不清小姑娘的脸，只余下掌心的温度。
我努力眨眨眼，将她轻轻抱紧怀里。
“妈答应你，换一份工作。”
“招娣，你要去上学，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到那时你就有了底气，也有了选择的权利，就算不愿意嫁人也可以。”
“妈还指望着你考上大学，带妈去大城市看看呢。”
克制住哽咽，我轻轻拍着李招娣的背。
听了我的话，她沉默半晌，点点头。
“我一定不辜负妈，以后赚很多钱，带妈去大城市过好日子。”
想通就好，我欣慰地笑笑。
一名护士敲门走进来，核对了我的姓名后开口。
“秦佩兰是吧，已经退烧了，可以回家了。”
叮嘱我按时吃药后便离开了。
带着李招娣回家路上，我顺路去了一趟饭店把洗碗的活儿辞了。
小姑娘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我好笑地摇摇头，只是看着手里医院的发票又笑不出来了。
看来过年的肉要少买半斤了，猪肉白菜馅儿的吃不上，只能吃白菜猪肉馅儿的了。
除夕夜，空气中弥漫着烟花爆竹的味道。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暖气熏在玻璃上形成一层白雾。
我也一时高兴，咬咬牙买了两张红纸，给李招娣写了副对联贴在门上。
虽然家里买不起电视机，但隔壁房东家有。
春节联欢晚会的笑闹声穿过墙有些模糊，李招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墙根下听着再转述给我。
一个个白胖的饺子下入锅中，沸腾的水冒着大大的气泡，香味渐渐弥漫。
眼看着都漂浮起来，就要盛到碗里时，门板被敲响。
我一愣，和李招娣面面相觑。
按理说在这小县城里没几个认识的人，更不可能会登门拜访才对。
我皱起眉，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一条缝，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刚想关门就被外力狠狠推开，我连忙躲闪，险些被碰到额头。
李耀辉大咧咧地进屋巡视一圈后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扬起头。
“我还以为你们在城里过什么好日子呢，也不过如此。”
“还不如继续留在家里，起码在家还能住宽敞点。”
看清来人的李招娣满脸惊惶地看着我，身子不自觉地蜷缩在小小的板凳上。
像极了当初因为李耀辉一句话就被堵在角落用扫把抽打的样子。
我心中一痛，站到她身边戒备地盯着李耀辉。
“你来干什么？你爸呢？”
李耀辉哼了一声。
“死了。”
我愣住，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死了？！”
李耀辉斜斜靠着椅背，翻了个白眼。
“他说我没本事，赚不到钱就算了，洗衣服做饭什么都不会。”
“我可是李家的命根子，怎么可能做这种女人干的活？”
“让他别去招惹张婶他不听，现在好了吧，被他们一家打死了。”
我眯了眯眼，使劲回忆了一会儿。
他口中的张婶叫张晓丽，从前就是村里的村花，嫁人生了孩子之后更添一分韵味。
村里男人大多都只是在她走过时盯着看两眼，但李志豪不一样。
他不仅看，还时常说张晓丽的荤话。
我不止一次见到过他鬼鬼祟祟在张晓丽家门口蹲着，被人看到也不怕，只是往地下吐口唾沫。
“这婆娘天天打扮成这样不就是给人看的？”
“她男人天天不在家，不如早点跟了我。”
说着还会露出猥琐又得意的笑。
张晓丽的男人出去当兵了，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几次家。
想来应该是我和李志豪离婚之后家里的杂活儿没人干了，他又好吃懒做，想趁张晓丽的男人不在，勾搭她回家。
我追问道，“他怎么去招惹你张婶了？”
李志豪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趁那婆妈睡觉的时候摸进人房里了呗，要我说，这张婶来当我妈也行，起码那身段就比你好。”
说着皱起眉，视线在我上下扫了扫，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我怒意涌上心头。
当初还想着若是有可能的话，就把这孩子好好教育教育，让他别长歪。
现在看来怕是再怎么也教不好了。
张晓丽的娘家凶悍，婆家也护着自家儿媳妇，让李志豪这么一闹腾，打死都算轻的。
搞明白事情的经过，我抄起屋角的扫把就狠狠抽在李耀辉身上。
“话说完就可以走了，别打搅我和我女儿过年！”
李耀辉猛地站起身，目露震惊。
“我可是要给李家传宗接代的！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我冷笑一声，上前用力拽着他的衣领就往外拖。
“我早就和李志豪离婚了，你们李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本来就不是你亲妈！你亲爹亲妈还没死呢，你去给他们传宗接代去！”
李耀辉被我的一句话吓住，整个人待在原地，一双小眼睛用力瞪大死死盯着我。
“你......你刚刚说什么？”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冷冷地看着他，打开房门。
“你没听错，你本来就是李志豪从他大哥家抱来的。”
“我是不可能养你了，但好歹这么多年，给你指条明路就是最后的情分了。”
见我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李耀辉慌了神，扑着跪倒在我面前。
“妈，你养我到这么大，你不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啊！”
“以前是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你别赶我走！”
余光瞥到李招娣犹豫着起身，我想了想，故意做出一副犹豫的表情。
“家里没钱给你吃肉，我还要供你姐姐念书。”
李耀辉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狂喜，随即满脸不屑地开口。
“她一个女孩子念什么书？还不如给我多吃两口肉。”
“以后反正是要嫁出去生孩子的，到那个时候早就把你忘了，我还能娶个媳妇回来伺候你呢。”
李招娣听闻气得小脸通红，冲上前狠狠推了他一把。
“你别胡说八道，我会孝顺妈！”
我嘴角悄悄勾起，随即又板起脸。
“听到了没？招娣说了，她以后会孝顺我。”
“你还不走我可就要动手了。”
说着，我扬起手里的扫把。
李耀辉眼中闪过忌惮，咬着牙狠狠瞪了我一眼便跑走了。
我关好房门，拉着李招娣坐回桌前。
她脸上还泛着红晕，气得胸脯起伏明显。
一双拳头紧紧攥起，片刻，抬头看向我，眼神坚定。
“妈，不用李耀辉假好心！我会一辈子对妈好！”
说着，像是怕我不信般急切地又重复了一边。
“你相信我！我不会忘记妈的！”
我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又捏了一把软乎乎的脸蛋。
“妈当然相信招娣。”
转身将饺子盛出锅，泡久了的饺子已经有些皮肉分离，一个个开了口。
我有些可惜，“唉，这刚煮好的饺子都烂了。”
李招娣却不管不顾地接过碗大口吃起来，吃了没两口却又泛起泪花。
“不，妈，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饺子。”
时间一晃过去两年多，自那家小饭馆辞职后我摆了个小吃摊，根据前世的记忆做出了不少美味又便宜的小吃。
家里吃穿好了不少，我们也从那个阴暗潮湿的小平房搬到了大点的屋子。
李招娣也顺利初中毕业，我琢磨着把摊子搬到高中附近，方便接孩子上下学。
出成绩的那天，她的班主任特意来了一趟。
戴着金边眼镜的老人发须有些发白，微微佝偻着脊背递给我一张成绩单。
“李招娣家长，这孩子几乎考了满分啊！”
他定定看着我，有些急切。
“这孩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可千万不能荒废！”
“虽然现在女孩子读书少，但将来一定是有用的啊。”
我有些感动，果然不管在哪里，不管是什么年代，教师们都会一心一意为学生着想。
动作麻利地搬来椅子招呼他坐下，我接过那张成绩单，看着一个个漂亮的数字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
“有劳先生费心了，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会一直供招娣念书的。”
“只要她想学，就可以一直学下去！”
老先生愣了愣，随即脸上笑出了褶子。
“好好好，是我多虑了，我早该想到的，李招娣这么优秀，她的母亲一定也不差！”
我牵起招娣的小手，这孩子看着成绩单，像是还没从惊喜中反应过来。
一起送走了先生，我俯身看着她，问出了一直想说的话。
“如今你就要上高中，妈想着，是时候给你改个名，你愿意吗？”
她一愣，呆呆地看着我。
“招娣这个名字你爸取的，妈希望你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还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看着我认真的表情，她用力点点头。
“但我还是想让妈给我取名，名字是妈对我的期待和祝福！”
看着她执拗的脸，我略微思索，想起了前世听闻北极星的别名也叫昭明星。
“就叫昭星如何？妈希望你能做天边最明亮的一颗星，照亮自己未来的路。”
小姑娘现在已经长大很多，矮小的个子也像禾苗抽条一样长高了不少，原本黑红粗糙的小脸现在被我养得又白又细嫩。
不能称为小姑娘了，已经变成合格的少女了。
我心中的自豪油然而生。
有着柔顺五黑长发的少女抿着唇点头。
“还有，我想跟妈姓。”
“妈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
我点头同意，正式为她登记改名。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李招娣，只有秦昭星。
最近我总觉得身子越来越差，时常意识恍惚，太阳穴拧着似的发疼。
随着秦昭星大学毕业，这种头疼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
不想让她担心，我偷偷去医院做过检查。
但检查结果一切都好，医生也无奈，只能给我开些止疼药。
其实我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这种疼痛有些熟悉，就像是......我刚来到秦昭星身边的时候。
我不清楚为什么我会穿越回来，但那时真正的秦佩兰跪在我身前恳求我救她女儿的样子深深刻在我脑中。
也许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意义。
现在秦昭星过得很好，有了自己的生活，我的任务完成了，也该回去了。
秦昭星没有选择找工作，而是打算自己创业。
我当然是义无反顾地拿出家里所有存款支持她。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我的女儿，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女儿。
我相信她。
她的事业渐渐有了起色，我昏昏沉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秦昭星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试图带我去别的城市治病，但都被我拒绝了。
就在我感觉到一切都快结束的这天，她也陪伴在我的身边。
我看着她盘起头发干练的样子，眼前有些模糊。
到底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啊。
现在这样真好。
敲门声响起，秦昭星想要去开门，我猛地意识到什么。
一把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好好坐着，我打开大门。
十多年没见的李耀辉满脸癫狂，对我挥出一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深深刺进我的腹部。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最后差的那一环是什么。
只有解决了李耀辉，才能真正保护女儿。
我释然地笑笑，陷入昏迷，秦昭星带着哭腔的大喊钻入我的耳朵。
警笛声响起。
再次醒来，眼前是一片洁白。
身边坐着的是......好久不见的妈妈。
她双眼红肿着扑过来，“两天了，终于醒了！”
来不及和我说话便急匆匆出去找医生。
原来才过去两天。
但对我来说，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多年。
我吃力地拿起手机，搜索秦昭星的名字。
“最年轻女企业家秦昭星成立昭明星慈善基金会，为山村女童提供读书的条件，旨在帮助所有女孩走出大山......”
真好，她救了千千万万个自己。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