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裴无忌一路引着林忘忧往定北侯府祠堂走。
待到祠堂门口,林忘忧愣住了。
这祠堂里面,竟没有裴家祖先的牌位,只有裴无忌生母柳氏的画像和牌位。
是了,前世裴家祭祖一直都是在景园的祠堂,而不是在定北侯府这个祠堂,还是后来裴恙成了定北侯,才把裴家祖先的牌位移到这个祠堂的。
裴无忌小心接过她手中的牌位,从怀中抽出丝绢细细擦拭过后才放到画像下。
林忘忧骤然心酸,上辈子移祠堂的时候她清晰的记得,裴无忌生母的画像被裴老夫人像扔破烂一样烧了,牌位也是。
也不知裴无忌地下有知,会不会后悔没护好自己的性命?
以至于让自己的生母被这样对待?
“后悔吗?”裴无忌问。
“嗯?”林忘忧的哭音未来得及收,裴无忌讶异回头,便见他新婚妻子的小脸上全是心疼。
她似乎并不介意他的生母出身低微。
也不介意他出身低。
想来应是不后悔嫁他的。
“哭什么?”
林忘忧尴尬,想止住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也走了,因为是自戕,父亲便说我母亲不详,会给家族带来厄运,便没让她埋进祖坟,也没让她的牌位入裴家祠堂......”
她父亲只弄了个小院放她母亲的牌位,外头人人都说她母亲善妒容不下妾室,还自杀给夫家蒙羞,一点都没有为人妇的气度。
反倒是她父亲,就因为把她母亲的牌位放在家里,便博得了一个爱妻敬妻的美名。
可只有她知道,放母亲牌位的小院有多荒凉,母亲牌位前的灰有多厚。
她曾提过要把母亲的牌位移到三清观去承香火,来世能投个好胎,但父亲不同意,说她不孝,言她母亲死了那么多年,她还要搅得母亲不得安宁。
上一世她一辈子都没能成功移出母亲的牌位,让她死了以后还要待在那样一个地方,这是她一辈子的痛。
“你母亲的牌位在何处?”
裴无忌不知何时到了她近前,林忘忧有些不自在,“被父亲放在家中。”
“你若想,归宁的时候,我们把岳母的牌位移出来。”
林忘忧微怔,泪眼朦胧里,裴无忌好似都变得温柔起来。
“真的吗?”她有些不敢置信,她上辈子曾和裴恙提过这件事,裴恙的想法也和她父亲一样,认为既然都有地方安放母亲的牌位,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真的。”
笃定的一声,叫林忘忧心生感激,哪怕这件事不成,她也会感激他。
至少裴无忌愿意帮。
“谢谢你,将军。”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夫人。”裴无忌道。
这是嫌弃她的称呼太过生疏?
林忘忧从善如流,唤了声:“侯爷。”
她自觉这一声喊得很轻柔,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她想和他尽早圆房有个孩子。
但裴无忌眉头一下紧皱,似乎不太满意,“你方才不是这样喊的。”
方才?
方才叫得是将军......林忘忧猛地不好意思,他是指她在柳氏牌位前喊的夫君吗?
可那是哄他的啊。
偷觑裴无忌一眼,林忘忧试探喊了一句,“夫君?”
“嗯。”裴无忌冷声应了一句,越过她疾步朝前走。
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啊?
林忘忧忙提裙追上去,拐过角门,险些撞上裴无忌停住的身影,这人似乎是在等她,林忘忧想说些什么,又听得冷冰冰的一句,“走吧。”
好难伺候。
林忘忧心底叹了口气。
才将回到宜和院,王管家来了。
“侯爷,这是这一季各庄子送上来的账簿,还有铺面的账簿,也一并送来了,侯爷可要看看?”王管家指着一箱子账簿道。
裴无忌挥手,挥到一半看向林忘忧,道:“如今府中已经有了主母,日后这些庶务,交给夫人打理便是。”
闻言,林忘忧精神了。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裴无忌半数时间都在打仗,对家中庶务肯定很是头疼,她若管得好,说不定会让他更满意些。
如此,她在府中便更好立足了。
有人却是不高兴的,王管家脸色微僵,道:“夫人,这一箱子的账簿,一日可看不完,夫人与侯爷新婚燕尔,不好太过劳累,不如让府中的账房看完了再向夫人禀报?”
林忘忧没错过王管家眼底的鄙夷,浅笑,“看账理事是一府主母必须会的本事,如何会劳累,将账簿拿上来吧。”
王管家心底一下紧张起来,夫人不会看出他做假账吧?
不会不会。
他打听过,夫人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家的嫡女,听说性子还温软可欺得很,是个立不起来的,怎么会懂这些管家理账的事,想必随便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林忘忧翻开王管家奉上来的账本,才第一页便皱起了眉头,这是一本田庄的账簿,“这庄子我瞧着像是皇上赐下的庄子,怎么亩产如此之少?”
“夫人养在深闺,想必是不懂田地的事的,这田间地头啊,都是看天吃饭,天若不好,这一年的收成便会不好,这亩产自然就有好有坏,均摊下来,可不就少了?”
王管家面上叹息,心底却在鄙夷,找借口拿捏他想夺权呢?
一个小丫头片子,真以为自己嫁给了侯爷就大权在握了,殊不知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呢。
林忘忧听出了他话语里的轻视,也不恼,只道:“据我所知,京城附近的田一亩地可产三百四十斤左右,就是收成最不好的一年,也有两百斤左右,可这两年风调雨顺的,怎么交上来的账簿里,只有两百多斤呢?”
方才还在心底洋洋得意的王管家一个咯噔,冷汗都冒出来了。
“这......夫人看的这个庄子是皇上赐下的,管着庄子的,是司礼监的太监,账簿也是他们交给老奴的,他们写多少老奴便交多少,这些人都是宫里的人,代表着天家的颜面,老奴哪敢造次啊。”
这是想借势压她一头。
林忘忧笑了,“王管家的意思是,是这帮宫里出来的公公,在账簿上做了手脚?”
王管家脸色一变,“夫人,老奴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啊,老奴的意思是这田庄是方公公管着,老奴插不上嘴。”
好险,差点就着了这个女人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