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的背影，像一把插在喧嚣闹市里的墓碑。
他走得不快，可每一步都像踩在李思琪的心尖上。
他拐向与李思琪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人群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横跨在两人之间。
她碰不到他，也拦不住他。
那份平静，那份无视，比任何唾骂和殴打都更让她恐慌。
医院里奶奶身上插满的管子，李叔临走前那句“演砸了就直接拔管子”的警告，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退无可退。
李思琪心中最后一点名为“廉耻”的弦，应声绷断。
她猛地抬起头，那张惨白的脸上涌起一股癫狂的潮红。
“刺啦——”
清脆的布料撕裂声。
她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撕开了自己衬衫的领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内衣的边缘。
她疯了。
“没有天理了！没有公道了啊！”
她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样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得划破长空。
“他毁了我！他毁了我的一辈子！你们为什么要放他走？你们都是帮凶！”
“你们都看着吗？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一个强女干未遂的犯人，就因为他会读书，你们就都帮着他！”
“我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我活该被他欺负吗？就因为他是高考状元，他就可以无法无天吗？”
她一边哭喊，一边不管不顾地继续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扣子崩飞，布料被扯成一条条的破布，露出里面的内衣，甚至更多。
“我有什么错？我只是个想好好读书的普通女孩！我活该被他纠缠，活该被他堵在巷子里欺负吗？”
“今天他能这样对我，明天就能这样对你们的女儿，你们的姐妹！”
她的话语像一把把淬了毒的钩子，道德绑架着每一个围观者。
她的身体暴露得越来越多，白皙的皮肤上，甚至能看到昨天挣扎时留下的些许红痕，此刻却成了她指控林修最“有力”的证据。
“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今天站在这里，脸都不要了，就是为了求一个公道！你们还要我怎么样？要我死在这里，你们才肯相信吗？！”
她彻底瘫倒在地，近乎赤裸的身体在傍晚的风中瑟瑟发抖，只用那块写满黑字的牌子，徒劳地遮挡着关键部位。
一个近乎赤裸的、哭得撕心裂肺的年轻女孩，这种视觉冲击力是毁灭性的。
那副凄惨、破碎、毫无尊严的模样，瞬间击中了所有人心中最柔软也最廉价的同情心。
直播间短暂的死寂后，彻底引爆。
之前那些阴阳怪气的调侃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毫无底线的愤怒。
水军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用最极端的言论引导着舆论。
【我操！我他妈要疯了！这女的都被逼成什么样了！】
【别拦着我！我现在就想穿越过去剁了他！畜生！这种人渣就该被千刀万剐！】
【林修！你他妈是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别让他走了！拦住他！打死这个杂种！今天不把他腿打断，我他妈跟你们姓！】
【报警有什么用？这种人渣就该被私了！就地阉了！】
零星几个理智的弹幕刚冒头，瞬间就被淹没。
【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感觉像演的……】
【演你妈！你老婆被人逼到脱光了站大街上，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演的？楼上这种人跟林修就是一伙的！】
就连现实中，最靠近李思琪的那一圈人，也被她这番破釜沉舟的表演和道德绑架彻底煽动了。
几个血气上涌的年轻人被她的话裹挟，眼睛都红了，怒吼着就想挤出人群。
“抓住那个强奸犯！不能让他跑了！”
“抓住那个畜生！”
可他们根本挤不出去。
外围的人群堵得太厚，他们只看到里面乱作一团，听不清李思琪具体在喊什么，只看到一个女人在发疯，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反而堵得更紧，看热闹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一时间，内圈想出出不去，外圈想进进不来，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姜广明站在混乱的边缘，听着李思琪那些颠倒黑白的哭诉，看着直播间里那些不堪入目的恶毒咒骂，只觉得一股极致的恶心和荒诞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看着直播间里那些不堪入目的恶评，看着那些叫嚣着要“打断腿”、“就地阉了”的弹幕，一种巨大的悲哀和可笑攫住了他。
这些人，和几分钟前为林修鸣不平、痛骂赵宇凡的是同一群人。
真相？
谁在乎真相？
他们只想要一场更刺激的狂欢。
他扭头，看向远处那个孤独前行的背影。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全世界的污泥都泼向他，他却连头都未曾回过一下。
那份沉默，比任何歇斯底里的辩解都更具力量，也更显悲壮。
姜广明攥紧了手里的备用机。
主手机已经在昨晚被赵宇凡砸烂，但云端相册里，还存着那段最原始的、未经剪辑的视频。
他知道，面对赵氏集团这个庞然大物，放出这段视频，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他的职业生涯，他在平海市的立足之地，甚至他的人身安全……都可能在今晚彻底葬送。
可他看着林修的背影，又看了看手机里那些狂欢的弹幕，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团火。
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如果今天，他眼睁睁看着这个少年被这盆脏水彻底淹没，那他这些年所坚守的“公道”、“正义”，就真成了天大的笑话。
去他妈的职业生涯！
老子当记者，不是为了给这帮畜生当喉舌的！
姜广明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他点开云端相册，找到了那段视频。
上传！
屏幕上，蓝色的进度条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
10%…30%…70%…
他死死盯着那个数字，心脏砰砰狂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直播间的弹幕还在狂欢。
【有没有平海本地的兄弟？福利院门口集合！拉个横幅，就写：热烈庆祝春晖福利院培养出东华国第一位“强奸状元”！】
【外卖！花圈！寿衣！我这就安排一条龙服务！】
【那个记者呢？刚才逼逼赖赖那个，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
【@平海日报姜广明，滚出来给你林爹洗地啊！再不洗你爹就要被网友的唾沫淹死了！】
98%…
99%…
就在上传即将完成的那一刻，姜广明猛地抓起话筒，对着镜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声音嘶哑，却像一道炸雷，瞬间让喧闹的弹幕出现了一丝停顿。
姜广明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他双目赤红，指着镜头，声音沙哑得如同困兽。
“一群连脑子都没有，只会被人当枪使的蠢货！”
“真相？你们他妈的也配谈真相？！”
“你们不过是一群躲在屏幕后面，享受着廉价正义感，对着别人的伤口撒盐狂欢的蛆虫！”
“一分钟前你们还在为他呐喊，一分钟后就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你们的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
“现在，都给老子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看看你们嘴里的‘畜生’和‘人渣’，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落下。
直播间的弹幕在短暂的懵逼后，正要以更猛烈的姿态将矛头对准这个“疯子”记者。
【这记者疯了吧？他骂我们？】
【草！举报他！封杀他！】
然而，还没等这些弹幕刷满屏幕，一个置顶的视频链接，突兀地出现在了直播间最顶端，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光芒。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那个链接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