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II.亡魂之绊章

更新时间:2025-11-12 03:49:10

II.亡魂之绊

第一章

周身的潮湿和闷热让我感觉身处在地窖中,这种感觉持久不肯散去,仿佛毒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即将被捕获的猎物,终于我勉强睁开疲惫而沉重的双眼,我想四月的夜晚不应该这么闷热。

我躺在破旧的皮质沙发中,耳边散落着从沙发破旧涌出的海绵,衬衫已经被后背上的汗水打湿,我睁开双眼的第一刻,看到的是陈旧的天花板和闪烁明灭的荧光灯。我连忙坐起身来,揉动胀痛的双眼,抹掉额头上油腻粘稠的汗水。

周围是似曾相识的景象,陈旧的日式房间,古老的座钟摆动着苍老的钟摆,褪色的写字台前坐着一位佝偻着身躯的老人,老人依旧是洗得发黄的白汗衫和短裤,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布满了老人斑。我长出一口气,这里是海涛的房东的房间—-那位心理医生的房间,我在一年前曾经来过这里,因为那次登吾妻山赏樱后的离奇事件。

只是闪动着的荧光灯把眼前的景象晃动得有些扭曲,医生那对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像突然出没在现世的鬼魂。

“我睡了多久?”我端起桌案上茶杯喝了口水。

“没多久,一年前的你就是这样的困乏,还记得你在睡着之前和我说过什么么?”医生的声音依旧是平缓的。

“记得,”我仔细地回忆着,“我这次来找你,是因为最近我经常被奇怪的梦境所困扰。”

“什么梦?”医生的声音空洞飘渺。

“记不太清楚,总之是曾经遇见的人和遇见的事,他们凭空地出现又瞬间地凭空消失……”我挤压着太阳穴,仿佛这样能够抑制住膨胀的头痛。

“睡眠不足经常会造成这种状况,这并不是什么病症。”医生打断我的话。

“可是主要问题不在这里,”我把茶杯里所剩无几的水一饮而尽,“我进入睡眠的时,有一种非常清晰的感觉,我能清楚地分清睡前和睡后的分界。在即将陷入沉睡时,有无数的荆棘和藤蔓瞬间把我包裹在一片黑暗中,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时我还没有睡着,但是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任何行动,直到彻底陷入黑暗中,然后梦境就会如期而至,那些本该是我熟悉的人和事,却都透出一股陌生的冰冷……”

“有多久了?这种感觉?”医生的嘴似乎没有动过,可声音就像从没拧紧的蛇口流溢出来。

“我记不太清楚,有一段时间了……”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你总是记不住具体的日期,你是个时间概念很模糊的人么?”那声音不像来自写字台旁的医生。

“我对每天的时间单位并不模糊,”我在想如何贴切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似乎只对日期很模糊。”

“那么,告诉我今天是几月几号?”去年我来这里的时候,医生就让我回答过日期的问题,这似乎是个必不可少的问题。但医生似乎看透了我的心理,补充说,“这次你可以看日历。”

我撑起额头向墙上的日历看去,寻找着今天的日期,当我清楚今天的日期时,呆呆地愣住了,紧接着一股寒意从心底迅速向全身蔓延,冰冷得让我无法动弹。

四月十四号!

这个日期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去年的四月十四号,我在吾妻山遇到了被害的小女孩,然后在短短的两天里,我莫明其妙地度过了漫长的数日,然而这些日期在现实生活中又似乎完全没有存在过。而且今年的新年聚会上,海涛跟我说起过医生的事情——医生已经心脏病突发死亡,那天就是四月十四号!

闪动的荧光灯把眼前的一切照得更加诡异起来,也就是说我从没有来过医生的房间,我曾经在这里见到医生只是那些虚假日期中的幻象。眼前的景象就像我梦中出现的,凭空地出现,那么我现在是在梦里么?我怎么会来到医生的家中?这一切都会突然凭空地消失么?

“你不是在去年的今天去世了么?”我紧张地看向医生,他的脸是那么苍老,没有一丝血色,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但是我终于明白了,为何我能听到医生的声音,却看不到他嘴唇的蠕动,死人怎么可能张嘴说话。

医生当然不可能回答我,他的眼球极力向外凸起,双眼直勾勾地凝视前方,脸部肌肉痉挛般痛苦地抽搐起来,一只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我被突如其来的变动吓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自觉地向门口挪动着身体,我想或许我应该开门叫海涛过来帮忙。

医生手背上的青筋鼓得很高,豆大的汗水不断从他的额头上滚落,终于他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僵直的身体在地板上凝固成一副骇人的画面。医生在去年的四月十四号心脏病突发死亡,这就是我眼前发生的景象。

难道说我再次回到了去年的今天?

跳动的灯光突然熄灭了,刹那间,黑暗像从天而降的大网将我笼罩其中,犹如我进入梦境前的瞬间。可是我能感觉到我还可以行动,我摸索到了墙壁上的电灯开关,仅仅是条件反射似的按了下去。

房间再次回到光明中,荧光灯没有闪烁,正常地把灯光洒满房间的每个角落,沙发、茶几、写字台、古老的座钟……依旧是医生的房间。现在在我看来是如此陌生,只是房间里并没有医生的影子,地上也没有尸体,仅是一间古老的日式房间,落满了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我失控地冲出房门,几步来到二楼,我不记得是否喊过海涛的名字,但是我目前只有这个朋友可以求助,连门都没有敲,直接去拧动海涛房间的门把手。门没有上锁,无声地被我拉开了,借助走廊里的灯光,我清楚地看清房间内的景象,海涛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空间,这里根本就没有人住。

我恍然回忆起来,海涛已经搬家了。因为医生过世,他的家人决定卖掉这栋住宅,所以他在新年过后不久便另寻住处搬走了,还找我来帮忙。

就是说我现在是在一栋根本就没有人的公寓里,那么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灯都是我打开的么?我什么时候来的?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思考这些问题,目前我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冲出这栋老旧而恐怖的公寓。

室外的风让我紧张的情绪稍微得到舒缓,我贪婪地呼吸着,面前公路上偶尔还有大型的货车呼啸而过,让我感觉到自己回到一个相对真实的空间中。异常的感觉牵引我的视线越过公路,远处隐没于夜空下的是吾妻山,那么我身后不可能是医生的公寓,而是我自己家!

我颤抖着回过头,身后果然是我所居住的二层公寓,我确实站在自己的家门外。只是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我在梦游?墨染般的夜色,以及稀少的车辆提醒我,此时应该是已经过了凌晨。我迷惑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上面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又是这个时间,四月十四号过后的凌晨三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