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夫人。”管家忠伯带着一众仆役早已在影壁前垂手恭候多时,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秦骁解下佩剑递给亲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忠伯身上,微微颔首:“辛苦。”

他的视线随即转向身旁那一直低垂着头的女子,声音刻意放得温和了些许:“阿鸾,到了。”那女子这才怯怯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气派而肃穆的府邸,眼中带着初入陌生之地的惶然。她身上那件宽大的玄色披风,此刻更显突兀,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颜卿已从内院迎出,步履依旧从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淡笑,行至秦骁面前,敛衽为礼:“将军凯旋,辛苦了。”

秦骁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片刻,似乎想从中探寻些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简短的回应:“嗯。”他侧身,将身后的女子轻轻带到颜卿面前,“颜卿,这是苏鸾。”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她……身世飘零,在北境救过我一次。如今无处可去,便随我回京了。”

苏鸾。颜卿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看着眼前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间确有几分熟悉感,尤其是那双含怯带露的眼睛,竟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她的轮廓更为柔婉,肤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透着病态的孱弱,像一株依附在他人枝蔓上的菟丝花。此刻她正不安地绞着披风的边缘,避开颜卿的审视,只敢偷偷抬眼去看秦骁,眼神里是全然的依赖。

“见过夫人。”苏鸾的声音细若蚊蚋,屈膝行礼的动作也显得生涩僵硬。

“苏姑娘不必多礼。”颜卿的声音平和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她伸手虚扶了一下,“既对将军有恩,便是将军府的贵客。一路风尘仆仆,想必也累了,忠伯,先带苏姑娘去‘听雨轩’安置,一应用度,务必周全。”

“是,夫人。”忠伯连忙应下,态度恭敬却带着距离,“苏姑娘,请随老奴来。”

苏鸾又飞快地瞥了秦骁一眼,见他并无异议,这才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跟着忠伯匆匆离去。那宽大的玄色披风拖曳过光洁的青石板,留下几不可察的痕迹。

廊下只剩两人。方才刻意维持的平静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张力填满。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骁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颜卿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她瘦了些,本就清丽的脸庞轮廓更显分明,那双总是含着温润笑意的眸子,此刻沉静得如同深秋的古井,映着廊檐下的光影,却不见丝毫波澜。数月边关浴血,枕戈待旦,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时,支撑他熬过来的,除了对家国的责任,便是她临别时塞入他怀中的平安符和那句“盼君早归”。可如今真正归来,面对她,那些在心中反复咀嚼的思念与牵挂,竟堵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心底莫名地生出一丝焦躁。

“你……”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将军一路劳顿,先回房梳洗歇息吧。热水和干净的衣物都已备好。”颜卿却先一步开口,截断了他未尽的话语,语气是恰到好处的关切,却又带着不容亲近的疏离,“晚膳时分,再为将军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