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稀疏的林叶，洒在两人身上，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陈北玄半靠在树干上，感受着体内近乎枯竭的生命力与遍布全身的剧痛。
追兵虽暂时摆脱，但这身伤势若不尽早处理，莫说探索此界，便是行动都成问题。
他眼神一厉。
数年寿元？
若连眼下都活不过去，何谈未来！
他再次强行催动《噬天魔神诀》，甚至比之前更加霸道。
不再是温和的汲取，而是近乎掠夺式的压榨！
空气中那些惰性的能量粒子被强行扯入体内，同时被压榨的，还有他这具身体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潜能！
“噗——”
他猛地喷出一口淤血，颜色暗红。
但与此同时，他腰部的剧痛以清晰可辨的速度消退，失去知觉的下半身重新恢复了掌控，体表那些崩裂的伤口再次蠕动、收口，结痂、脱落……
粉嫩的新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了伤痕。
过程痛苦而粗暴，效果却立竿见影。
他感知到，自己那本就短暂的寿元，似乎又悄然缩短了一小截。
但他眼神依旧平静，仿佛消耗的并非自己的生命。
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除了力量尚未完全恢复，行动已无大碍。
目光转向旁边瘫坐在地上、小脸苍白，鼻下和嘴角还残留着干涸血迹的龙卷。
她因为精神力透支，此刻显得萎靡不振，绿色的眼眸有些失神。
那点血迹，在龙卷苍白的小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陈北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血迹，让他想起她之前拼命催动念动力时的样子。
一件工具，若是损坏了，便失去了价值。
况且，一个干净的合作者，总比一个狼狈的合作者看着顺眼。
他走到龙卷面前，蹲下身。
龙卷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陈北玄伸出手指，并非接触，而是隔空悬停在龙卷脸颊的血污处。
他调动起体内刚刚恢复的、微乎其微的一丝能量，并非用于杀戮与破坏，而是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操控，模拟出最低阶的“清洁术”与“活血术”的效果。
指尖泛起微不可见的柔和白光，轻轻拂过。
龙卷只觉得脸上一阵清凉舒适，那干涸发硬的血迹瞬间化为虚无，连带因为精神力透支而引发的头脑胀痛也缓解了不少。
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看着陈北玄。
“保持整洁。”
陈北玄收回手，语气淡漠，听不出任何关怀，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必要的清理工作。
“下次使用力量，记住方才的感觉，控制，而非宣泄。”
龙卷似懂非懂，但脸上的舒适感是真实的。
她看着陈北玄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一点点。他……
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在乎自己？
“在这里等着。”
陈北玄丢下一句话，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旁边的树林中。
不过片刻，他便回来了。
手里拿着两套明显不合身的、略显陈旧的衣物，他自己已经套上了一件宽大的灰色T恤和一条松垮的棕色裤子。
他将另一套明显是女式、但也宽大得像袍子一样的连衣裙和一条裤子扔给龙卷。
龙卷看着衣服，又看了看陈北玄。
“从何处……”她小声问。
“路边有个独行的蝼蚁，‘借’了他的行囊。”
陈北玄说得理所当然，毫无心理负担。魔尊行事，何须解释？
需要，便拿了。
没取那人性命，已是仁慈。
他自顾自地整理自己的衣物。T恤过于宽大，他抓住下摆和袖子，“刺啦”几声，直接用手掌蕴含的力道将过长的部分撕掉，露出精悍的腰身和小臂。
裤子太长，他便扯下两根布条，在脚踝处紧紧扎起，虽然看起来不伦不类，但至少行动方便了许多。
龙卷学着他的样子，费力地将连衣裙套在身上，裙摆直接拖到了脚面，袖子长得看不见手。
她有些无措。
陈北玄瞥了她一眼，走过去，如法炮制。“刺啦”几声，帮她将过长的裙摆和袖子撕掉，露出纤细的小腿和手腕。
虽然依旧宽大，但至少能看了。
两人打扮得如同逃难的流浪儿，但他不再是赤身裸体。
收拾停当，陈北玄看向远处城镇的轮廓，突然开口，声音平淡：
“龙卷。”
“嗯？”
“在被带入那设施之前，你有家吗？”
龙卷的身体猛地一僵，刚刚因为伤势好转和得到衣物而稍微明亮一点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
她低下头，小手紧紧攥着宽大的衣角，沉默了许久。
就在陈北玄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细弱、却带着一丝冰冷麻木的声音响起：
“……有。”
“……但他们不要我了。”
她抬起头，绿色的眼睛里没有眼泪，只有一种被彻底遗弃后的空洞。
“他们说……我是怪物……然后，就把我……卖给那些穿白衣服的人了。”
她说得很简单，没有哭诉，没有怨恨，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孤独，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具冲击力。
陈北玄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弃子、背叛、利用……
这在他的万载阅历中，太过寻常。
“很正常。”
他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弱者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超出他们认知的存在。
恐惧，继而排斥，最终选择毁灭或交换利益，这是弱者的生存之道。”
他看向龙卷，眼神锐利。
“你无需为此感到悲伤。
被蝼蚁抛弃，并非你的耻辱。”
“从你拥有力量的那一刻起，你与他们，便已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他们的家，不再是你的家。”
龙卷怔怔地看着他，这些话如同冰冷的锤子，敲碎了她内心深处或许还残存的、对“回家”的最后一丝幻想。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解脱。
是啊，那个所谓的“家”，早已在她被卖掉的那一刻，就彻底消失了。
“那……我该去哪里？”她茫然地问。
陈北玄转身，望向那陌生的城镇，声音依旧淡漠，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引导。
“跟着我，你会找到答案。”
“一个只属于强者的……归宿。”
他迈步，朝着城镇的方向走去。
龙卷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迈开步子，小跑着跟上，再次习惯性地，伸手抓住了他破损的衣角。
晨曦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走向那充满未知的、钢铁水泥构筑的森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