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说什么?说我爸疯了,可能我也疯了?我只能摇摇头,扯出一个苦笑:“没什么,就是累了,想换个环境。”
“唉,年轻人……”老李叹口气,拍拍我肩膀,“这里啊,看着光鲜,其实没劲透了。有钱人毛病多,规矩大,小心点别惹到他们。”
我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叫“毛病多,规矩大”。
不是嫌弃我敬礼姿势不够标准,就是投诉我巡逻脚步声太大吵了他们休息。一家姓王的老板,因为他的访客被我按规定要求登记了五分钟,指着我的鼻子骂了半小时,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骂词花样百出,极尽侮辱。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把那本登记册砸在他胖脸上的冲动。那晚回到租住的狭小单间,我脱下这身让我感到屈辱的制服,把它狠狠摔在地上。
值吗?我爸那个荒谬的决定,和我这该死的顺从?
就在我濒临崩溃,几乎要收拾行李逃离这一切的时候,我注意到了那个老头。
他住在小区最靠里的一栋旧别墅里——说旧,是因为在这个满是崭新豪华装修的小区里,他那栋房子外墙上爬满了藤蔓,院门甚至有些锈蚀,显得格格不入。他个子不高,干瘦,总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旧中山装,脚上一双老式布鞋,悄无声息地出入。
最奇怪的是,他总是在小区公共区域,尤其是车库附近,低着头,慢吞吞地踱步,眼睛不是看着天,就是盯着地面,手里拿着一个屏幕碎了好几道裂痕的旧智能手机,来回晃悠。
他在找Wi-Fi信号。
这个发现让我觉得既滑稽又有点心酸。一个住在翡翠华庭的人,哪怕住的是最旧的房子,也不至于连个家用网络都装不起吧?需要天天蹭网?
好几次,我看到他蹲在车库角落,或者靠在某个路灯杆子下,眉头紧锁,对着那破手机唉声叹气,手指笨拙地戳着屏幕,那样子,像个迷路又找不到家的小孩。
其他业主似乎都当他透明人,偶尔有经过的,也会下意识地绕开一点,眼神里带着某种疏离和不易察觉的轻蔑。同事们也见怪不怪。
“哦,老赵头啊,怪人一个,抠门得很,估计舍不得那点网费。”老李这么跟我说,“别管他,只要不惹事就行。”
可我莫名地,总是会多留意他几分。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股与周围奢华格格不入的落魄气息,让我这个“沦落”到此的保安,生出一点同病相怜的错觉。
那天下午,天气闷热得厉害,乌云压顶,眼看就要下暴雨。我例行巡逻到地下车库,远远又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老赵头正蹲在车库一个信号可能稍微好点的通风口下面,全神贯注地摆弄着他的破手机,对即将到来的暴雨毫无察觉。
果然,没几分钟,外面炸雷响起,紧接着,暴雨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车库入口瞬间被雨幕笼罩,哗哗的水声充斥整个空间。
老头被雷声惊动,抬起头,看着车库外白茫茫一片,这才着急起来,站起身似乎想走,又舍不得地看了眼手机,跺跺脚,显得很是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