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声望去,只见林峯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身形几乎与昏暗的夜色融为一体。他手里拎着一把砍柴的弯刀,刀锋在雪光映照下,泛着森然的寒芒。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黑得吓人,里面翻滚着某种嗜血的、近乎野兽般的凶光,牢牢锁定在沈知清抓着我的那只手上。
沈知清被那眼神看得一哆嗦,下意识松开了手。
林峯一步步走过来,积雪在他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死神的脚步声。
他停在沈知清面前,两人身高相仿,但林峯身上那股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压迫感,完全不是沈知清这种文弱知青能比拟的。
“你刚才说,”林峯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人心上,“谁是坏分子?谁自甘堕落?”
沈知清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峯的目光落到我被他攥得发红的手腕上,眼神又冷了几分。
他抬起手,不是用刀,而是用刀柄,冰冷坚硬的木头重重地戳在沈知清的胸口。
沈知清痛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满眼惊恐。
“滚。”林峯只吐出一个字。
沈知清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树林里只剩下我和林峯。
风雪似乎更大了。
他转过身,看向我。那双眸子里的凶戾尚未完全褪去,看得我心尖一颤。
我下意识地把手腕藏到身后。
他一步步走近我,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我屏住呼吸,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和木屑的气息。
他伸出手,不是碰我,而是掠过我发顶,取下了一片不知何时落上的枯叶。
然后,他低下头,凑近我的耳边,呼吸灼热,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致命的危险和警告。
“顾晚,”他说,“招惹我,是很危险的事。”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激起一阵战栗。我的心跳得飞快,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莫名的、被极度危险事物吸引的刺激感。
4
我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甚至微微笑了一下。
“林峯,”我说,声音在风雪中清晰无比,“你看我像怕危险的人吗?”
他凝视着我,眸色深沉如夜。
许久,他眼底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瞬,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勾了一下唇角。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脱下那件破旧的黑色棉衣,不容分说地披在了我冻得发抖的身上。
棉衣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那股清冽又危险的气息,瞬间将我包裹。
他里面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灰色毛衣,却仿佛感觉不到寒冷,拎起那把弯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入风雪之中。
我裹紧带着他体温的棉衣,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心底某个地方,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晚之后,我和林峯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阶段。
他依旧沉默寡言,依旧住在那个破窝棚里,但我们之间那种无形的壁垒似乎薄了一些。
我会更经常地“路过”牛棚,放下食物的时候,偶尔会多一句嘴。
“今天供销社来了红糖,我换了一点,冲水喝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