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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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龙沟的暮色被硝烟染成铁锈色,残阳如血泼洒在嶙峋的山石上。骑兵连指导员李振华攥着染血的羊鞭,指尖微微发颤。那根缠着红布条的鞭柄上刻着歪歪扭扭的"二小"二字,在暮色里泛着暗红的光泽。

"找到尸体了。"通讯员小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在悬崖下方二十米的乱石堆里,闫富华的身体像折断的芦苇般蜷缩着,胸前的粗布口袋裂开道口子,几颗烤熟的野栗子滚落在血泊中。李振华蹲下身,发现少年紧握的右拳里攥着半块融化的柿子饼——正是秀儿今早送来的。

不远处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儿童团剩下的六个孩子扒在崖边,最小的妞妞哭得发不出声,只会反复摇晃着怀里破旧的列宁小学课本。课本扉页上,闫富华用木炭画过一群放羊娃追赶鬼子的简笔画。李振华用军大衣裹住少年冰凉的身体时,摸到他贴身衣袋里藏着的铜哨——哨身凹下去一块,像是被人狠狠攥过。

"鬼子撤了!"瞭望哨突然传来喊声。战士们抬着伤员撤下来时,李振华注意到西山坳的野栗树林在燃烧。那是鬼子撤退前放的火,浓烟里飘来焦糊的栗子香,混着血腥气直往鼻腔里钻。他想起白天那个红头绳小姑娘秀儿,据老乡说这孩子天没亮就翻山去邻村报信了。

夜幕降临时分,县大队的人抬着门板匆匆下山。李振华亲手为闫富华整理遗容,发现少年左额角有道新鲜的擦伤,血迹已经凝固成黑褐色。"这是摔下崖前受的伤。"老卫生员低声道,"但真正致命的是..."他掀开衣襟,少年心口处嵌着半片弹片,周围血肉模糊。

山风掠过悬崖边的野菊花,发出细碎的呜咽。李振华将铜哨轻轻放在少年手心,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秀儿赤着脚站在乱石堆旁,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截露在军大衣外的蓝色衣角。她慢慢走近,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三块还温热的柿子饼。

"他说...说要等打跑了鬼子..."女孩突然扑在门板上嚎啕大哭,"他说等春天来了,要带我们去后山的野梨沟摘果子..."李振华沉默地解下自己的水壶,拧开盖子递给啜泣的孩子们。壶里装的是从鬼子尸体上搜来的清酒,辛辣的液体混着血水味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4

阜平县政府临时搭建的礼堂里,煤油灯在寒风中摇曳。闫福(闫富华父亲)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双手捧着用白布包裹的骨殖盒。盒角露出一截褪色的蓝布衫,那是儿子去年过年时新做的衣裳。

"同志,能让我再摸摸他的脸吗?"老汉颤抖的手指刚碰到棺沿,就被县武工队队长按住肩膀。礼堂角落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几个儿童团员挤在一起,最小的男孩正用袖子使劲擦着鼻涕。

追悼会简朴而肃穆。当李振华讲述闫富华如何将敌寇引入埋伏圈时,台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是秀儿怀里的木头铅笔芯折断了。这孩子自那天之后再没说过话,只是每天揣着半块铅笔头,在地上画些歪扭的山坡和羊群。

"他才十岁啊......"老支书抹了把眼泪,从怀里掏出个泛黄的本子。那是闫富华帮村里记工分的账本,